第60章(1 / 1)

“三岁差很多?”

阮朝汐肯定地点头。

“也是。在你的年纪看来,一岁都是三百余个漫漫长日。三个寒暑春秋,确实差很多了。”

荀玄微莞尔,视线往下,注视着掌心里的金色糖饴, “阿般如今年纪尚小,把霍清川当做是已成年的大兄,尊敬待之。把我当做家中大人,对我心生孺慕之情。等阿般自己长大时,再看你霍大兄,就会觉得他不过是个依附宗族、毫无主见的碌碌家臣;再看我时,视我为仇寇。”

他的声音一贯和煦,此刻的声线里带着隐约怀念意味,甚至称得上温柔。

但阮朝汐听在耳里,不知怎么的,她本能地察觉,对面的人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她阿娘心情不好时,也时常会故意说些不大中听的话,说着说着,屋里便好像乌云笼罩,风雨萧瑟。

她不喜欢那种压抑的氛围,就会远远地避出去,阿娘自己越说越伤心难过,最后痛哭一场。

她同样不喜欢今日屋里陡然低沉的气氛。但坞主和阿娘毕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她并不想像躲避阿娘那样的避出去。

想起李豹儿的那句“当面说清楚”,她鼓起勇气,把心里的疑虑问出口。

“坞主可是生我的气了?之前我误闯了书房,坞主至今未罚我,是不是……”后面的她自己却也不敢说下去了。

接受别人的厚待不容易。一旦敞开心扉接受了厚待,如果对方却又要收回这份厚待,难过的心情只会加倍。

荀玄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失笑,“别乱想,那件事早过去了。我要处置人,早已经处置了,不会拖到现在。” 说着安抚地抬手摸摸她柔软的额发。

他虽然温和笑着,阮朝汐却敏锐地察觉出,对方并不像表面显露出来的那么轻松愉悦。

她试图理解对方突然的低落情绪从何而来,“坞主不喜欢过年么?还是不喜欢糖饴?如果实在不喜欢,扔了也不打紧的。”

荀玄微还是失笑摇头,“不会。多谢阿般送来的糖饴。”

当着她的面,他打开糖衣,咬下一小块金黄色的边,“好甜。”

乌云般压抑的氛围散去了。阮朝汐松了口气,坞主果然是个性情平和的人,便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会迁怒于旁人。

“啊,药都放温了。”她双手托起瓷盅奉上,“温了也好,药没热烫时那么苦了。坞主喝完吧。”

荀玄微看她姿势,便知道是从书里学来的,双手奉汤药给长辈的姿势。

他哑然接过瓷盅,抿了口温热药汁。

在阮朝汐的催促声里,喝完了整碗药,把瓷盅往案上一放,淡淡吩咐,“出去玩罢。”

阮朝汐去西苑寻了傅阿池,从滴水檐下掰下许多晶莹剔透的冰凌,两把小刻刀,雕了整个早晨的冰花。

傅阿池手巧,在西苑进学了大半年,学了许多女红描花的花样,以小刀雕刻的冰花活灵活现,牡丹,芙蕖,芍药,兰花,蔷薇……惟妙惟肖。

阮朝汐跟着雕了几个花样,不够精致,好在冰花剔透,怎么雕都好看。

十几朵冰花挨个摆在雪地里,两人仔细挑拣。最好看的一只冰花当然奉给坞主,其次好看的奉给周屯长,东苑杨先生,西苑几个教养傅母,书房的白蝉。

“葭月阿姊不在坞里了。”阮朝汐把其中一只精致的冰花挑出来,“或许是被派出去做事了。这只兰花好看,我们送给娟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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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阿池摇摇头,把那只兰花摆在旁边,“娟娘子也不在坞里了。应该也被派出坞做事了。前几日夜里走的。”

阮朝汐惊讶地拨弄了几下剔透的冰兰花,“那……拿去送给南苑的霍大兄吧。”

两人把雪地上的十来只冰花清点完毕,先送了西苑几名傅母,剩下的捧在手里,从敞开的西苑小门进了主院。

她们年纪只差了半岁,身量差不多高,捧一把冰花穿过庭院,谈笑声清脆,冰花剔透耀眼。

东苑童子们正在庭院里疯打雪仗,一个个雪里滚得胖雪人似的,不知谁眼尖瞧见了,指着这边说了一句,众多视线齐刷刷地盯过来。

“好你个阮阿般,明目张胆地从西苑出来,也不怕杨先生罚你。”李奕臣拍打干净身上的雪,雪仗也不打了,笑着过来拍了一记肩膀。原本是亲昵示好的动作,阮朝汐差点被他的手劲砸趴下。

“这只好看。”李奕臣一眼挑中了打算送给霍清川的冰兰花,惊奇地捏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打量,“雕得好精巧。送我好不好。”

傅阿池撇了撇嘴,“只听过往外送的,没听过凑上来硬讨的。这只兰花我们早打算好了,要给南苑的霍大兄。”

李奕臣讪讪地松手,把冰兰花放回阮朝汐手里。

阮朝汐看他依依不舍,东西送回来了,眼神还时不时地瞄着,那么大个头的半大小子,倒露出几分求而不得的可怜劲。

阮朝汐捏起那朵冰兰花,又放回李奕臣手里,“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李大兄喜欢,拿去玩儿。”回头跟傅阿池解释,“这个送我们东苑的李大兄了,我们送只别的给霍大兄。”

傅阿池噘着嘴抱怨,“就你好心。你当我为什么不肯送。你瞧着吧,你送了他一个,东苑其他人还不得都过来讨要。”

果不其然,李奕臣捏着剔透的冰兰花兴奋地四处炫耀,东苑诸人瞧得稀罕,除了姜芝站在原地没动,其他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呼啦啦围过来。

陆适之和她最熟,被众人起哄着推拱走近,咳嗽一声,不大好意思地开口, “好阿般,不必我说,你也知道他们托我来讨要什么……”

不等他说完,傅阿池猛地一拉阮朝汐的衣袖,“快跑!”

阮朝汐被她拉扯着,一路往南苑方向奔跑,边跑边托举着手掌里几朵摇摇欲坠的冰花,“哎呀,要掉了!”

前方围拢的几个童子目瞪口呆之余,怕撞掉了满手冰花,忙不迭地左右让开,陆适之在身后跺着脚急喊,“别跑啊,我还没说完呢。”

阮朝汐捧着冰花,边跑边喊,“别说了,这几个不能给。等我回去得空了,慢慢雕给你们。”

阮朝汐被傅阿池拉扯着,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南苑半开的木门边,傅阿池捧着满手冰花跳进南苑地界,回头得意地看了眼停在原地的童子们,“好啦,他们不敢进来南苑的。我们不必再跑了。”

“他们是不敢进来南苑没错,”阮朝汐喘着气说,“但、但我们为什么要跑呢。我、我已经答应给他们每人一朵冰花了。”

傅阿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