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芹知道,这是师父在同门面前给她留了面子,不至于让她输得太明显。她抬眼望向这个小青卦,喘息着,再也不敢小瞧,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胜负已定,小青卦静静望着她,却不见得意的神色,仍旧拱手道:“承让。”
胁下挨了一掌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秦芹失了风度,没有回礼,扶着桌子,垂下眼帘,显然还在不甘之中。
小青卦便没有再理会她,而是转而对秦纤云行了一个大礼,道:“我叫阮竹喧,但求能拜入贵门,尊足下为师。”
即便是秦纤云不曾与她真正交手,方才那一招也能看出其功力之深厚,犹如高山仰止,令人敬佩不已。
众人皆大惊:“阮、阮竹喧?莫不是那个阮家?”
以阮家的地位,何至于要来习武,学这些大老粗的手段。更可怕的是,这才十四五岁,步法轻盈灵动和沉稳厚重并存,要是她真的入了师门,秦芹的地位就要不保了。
阮竹喧讲明了来意,原来自打她的师父病逝之后,功力便停滞不前,如今想找一位新的拳脚师父,却发现大多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只得一家一家去踢馆,谁能打得过她,便伏首拜其为师,侍奉终身。
“你的恩师是病须叟?你学了他三成火候,虽还稚嫩,但行走江湖也够用了。”秦纤云柔声道:“武行这口饭可不好吃,但凡有退路,都不会沦落到我这里来受苦。你又是个凡乘,恐怕我会下不了手的。”
“竹喧四岁便开始练武,足下只管策勉磨砺,不必考虑旁的。”
旁边又有人问:“小姑娘,你已入他门,怎么能再拜我师门呢?不怕授人话柄吗?”
“那些只是虚名而已。”
秦纤云沉吟半晌,道:“你还是请回吧,我这里未必有你想要的东西。”
日头微微偏斜,秦芹跪在武圣像面前,拳头紧紧握着,在地上投下一个短短的影子。
“你知道,今天为什么要罚你吗?”秦纤云站到她身后,把手掌轻轻放在她的头顶,那里已经被晒得微微发烫了。
“因为……我给你丢脸了。我没用。”秦芹说着,眼圈一红,抬起袖子,低头抹掉眼角的湿润,紧紧抿着嘴:“……凡乘,我竟然输给一个凡乘。”
“凡乘如何,绛君又如何,人有十不同,拳有百样别,倘若技艺不精,绛君也只是傻卖力气而已。”
“我不明白。”
“因为你自诩天骄,便狂妄自大,没有静力。遇见这样的人,该说是好事呢,还是坏事?”秦纤云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先反省着,到傍晚再说吧。”
真到了吃晚饭时分,几个同门来叫,见她不肯去吃,便劝说道:“师姐,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两口的……”
“你们吃,不用管我。”秦芹却迟迟不起来。直到秦纤云亲自端着碗过来,还是梗着脖子,固执道:“我不吃。”
秦纤云叹了口气:“要喂你吗?”
秦芹抬起头:“……可以吗?”
“……”
“包打听啊,包打听,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诸事不解,就问江湖百事通!”
赌坊门口,一个清俊书生样的男子举着招牌吆喝着。他拦住赵仰宗的前路,稔熟地问道:“这位小哥,看你行迹匆匆,敢问是要寻人,还是要寻物啊?”
“让开。”
赵仰宗心情很恶劣,他是来办正事的。
要不是为了找到他娘,他这辈子都不想跟赵通海说半个字,他对这个老东西的厌恶不是盖的。
手里弄来了钱,便有了跟赵通海讨价还价的筹码。
这里头乌烟瘴气的,都是摩拳擦掌的赌徒。
他从赌桌边找到了醉醺醺的赵通海,想把人扒出来,赵通海却甩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
“出来,我有事找你。”
赵通海赌起来不知饥饿疲倦,嘴里念着:“你等等,再等等。”却没有丝毫要罢手的意思。
也亏得赵仰宗有耐性,在旁边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太阳快下山了,赵通海兜里一个子儿都不剩,才不情不愿地下了桌。
他当然知道儿子来找他是做什么的,无奈道:“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实在是我也忘了。”
赵仰宗拿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托在手上,掂了掂。
赵通海眼睛一亮,酒意都驱散了,把手伸过来,赵仰宗却五指收拢,把银子攥在手里,往后撤去。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拿银子,就得告诉他娘亲的下落。
赵通海这厮滑得跟老泥鳅一样,坐下来,叹息道:“好儿子,你这是何必呢?没准她现在正享着清福呢……”
“这银子,你还要不要?”
“要、要!”
为了拿到这锭银子,赵通海居然爽快地把他娘如今的住处告诉了他。
路边到处都是烧纸钱的老百姓,他这才想起今天是中元节。
天色渐渐暗下来,沿着赵通海说的那条小路往深处走,越走心里越发毛,人烟越来越稀少,走到巷落的最深处,他发现这里早就已经是断壁残垣,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该死的老畜牲,果然把他给骗了。
赵仰宗真是气得发疯,那是他舔屁股赚来的钱!
幸好天上还有个碗口大的月亮,能借着月光往回走,心里想着那锭银子,悔得肠子都绿了,可他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知道娘亲下落的只有赵通海一个人,而能撬开赵通海嘴巴的,只有银子。
走着走着,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险些摔了一跤,他低头望去,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横躺在巷道里。
呸!好狗不挡道,他往乞丐的腿上踢了一脚,发现那人没有动静,大概是喝醉了,他顿住脚步,忽然起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