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处走,瘴气越浓重,到要弟子前后搭着肩膀,才能避免走散。枝杈无情撩拨,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上了泥土,和灰绿色的,树枝折断后渗漏出的汁液。甚至有几个,侧脸落下划痕,正缓缓地往外渗血。
黎清逸选择的路实在过于偏僻难行,不少弟子都开始抱怨。
“师姐,究竟还要走多久啊?”
“不会是迷路了吧,黎师姐,不然我们原地休息一会算了……”
“黎师姐……不会是在瞎带路吧。”
队首的黎清逸如若未闻,专心在前方探路,双手向前摸索,总算走到峭壁前,拨开两侧茂密树丛,露出将将一人高,两人宽的山洞。
找到洞口,黎清逸却未露喜色。
她引着跟在自己身后,背着李庚的弟子道:“这条路一直往里走,走到最宽阔处,有向上的石阶。沿着石阶向上攀爬,便能抵达藏剑峰。”
弟子竟生出几分谨慎,立在原地不动,定定的盯黎清逸看:“师姐……”
黎清逸听出了他话中未尽之意。
怕她骗他,或者说,怕她骗在场的所有人。
黎清逸垂眸,立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肩膀微微颤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紧,再开口,语气中竟染上战栗:“好……我来开路,诸位跟紧。”
说罢,率先钻入洞中。
有人带路,后边的弟子步伐也快了些,接连钻入山洞中,到队尾最后两人。
觞小宁见到洞穴,呼吸一滞,竟停在原地,不愿再向前挪动一步,他身后,肇斯行并不催促,开口问道:“不进?”
“不……不……”觞小宁有些焦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我……”
肇斯行冷然:“你快进。”
觞小宁认怂:“我有些……害怕。”
肇斯行知道觞小宁曾在魔窟中求生,他毫无怜悯,抬手搭上觞小宁肩膀,用力将人往山洞里推:“我不管你怕不怕,现在你我二人在青墟峰后山呆着,出不去,瘴气中还没什么自保能力,一路上聚灵符也尽数耗光,留在这里就是拖师姐后腿。”
“你想留下,我不拦着你,”肇斯行无情道,“若你做了师姐的累赘……”
“如……如何?”
肇斯行:“若能活着出去,劝你以后晚上睁着眼睛睡觉,否则叫我抓住机会,将你大卸八块喂狼。”
他说话时有一种咬定不松口的凶煞气,分明为弱者,却说得阴冷,伴随洞中吹来的阴风,觞小宁脊背发凉。
说不上怕,只是一想到可能会拖累沈苌楚,觞小宁浑身不舒服,于是紧闭双眼,脚下一松,被肇斯行推入洞中。
山洞幽深,越往里走越宽阔。远离瘴气,肇斯行撕掉脸上面罩,灵府内保留的灵力发挥作用,他捻诀用来照明。光源凑近觞小宁,叫他稍好受些。借着光源,肇斯行开始打量四周洞壁。
洞壁漆黑如炭,似久经高温灼烧形成的斑驳痕迹,他伸出两指一抹,搓捻两下,凑近看,并未留下痕迹。
时隔久远,炭迹固化在墙壁上,昭示这曾经用来烧制何物的洞穴,已经停用许久。
想不出什么所以然,肇斯行收回视线。不自觉被亮光所吸引,看向指尖明白色光点。
肇斯行想,师姐此时在做什么?
他又想,不管做什么,师姐最好在选拔场外,越远越好。
69弟子大会(五)
◎夫诸圣女。◎
“圣女?”
“圣女大人?”
沈苌楚转醒,视线清明,身体却不受控制,看着眼前身着素青纱衫宫装的女子,如古旧壁画中走出的女子,宫女唤她:“圣女,身体可好些?”
良久,沈苌楚感觉躯体嘴角缓缓扬起,这样柔和的微笑实在令她陌生:“无碍,就是近来祈愿太过劳累,晕过去了罢。”
宫女听完,悻悻抚胸口:“那就好,圣女大人倒在祭台上,可将我们吓坏了。”
“太子大人急得连祭典都顾不上,抱起您就往寝宫跑……”说道,小宫女脸颊一红,连忙伸手捂住嘴,“是奴婢话多,太医已为圣女号过脉,煎了些补气的汤药,奴婢这就给圣女端来!”
说罢,小宫女马不停蹄,提着裙子跑没了影儿。
偌大寝宫,仅留她一人。
不,或许不只她一人。
沈苌楚打量四周,屋内房梁高架,面宽进深均非寻常人家可用的制式。
建制奢靡,可装饰却素雅,白纱帘悬挂雕花木床两侧,屋内,除过必备器具,就仅剩一只衣架。
衣架上落着一套白羽祭服,羽毛由根部被圆剪,层叠交错,铺满全部,状如龙鳞。鳞间探出金丝,悬挂珠链,剔透水晶点缀其间,高洁华贵。
盯着这极尽重工的衣物看,明阔房间都黯然失色。
更让沈苌楚觉得稀奇的,是帽架上搭一顶重楼子祭冠,左右两边各开两只状如鹿角的枝叉,碎金流光,烨烨生辉。
此时,宫女不紧不慢地端着一碗汤药从楼上爬了上来:“太子说了,圣女不喜药苦气,熬药便在楼下熬。这药性温,趁热喝,不要错了药理。”
这具躯体又和善微笑,仿若这表情时时刻刻固定在脸上,接过乌黑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清苦气熏得沈苌楚难受,待药汁缠在舌根,她才觉察到,自己亦有到这副躯体的感官:“说喝就喝,也不怕有毒。”
“她”抹嘴,将瓷碗递还给小宫女:“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