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对已逝的先帝和母妃，他不得不道一句歉。

说到底，他再也不是这两人原本寄予厚望宠爱着长大的那个儿子了。

……

在皇寺度过了此生最为寂静、清心寡欲的三日，第四日清晨，林昭辉终于启程回宫，直接前往保和殿更衣，随后于隔壁的太和殿外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正式登基。

经历了各种复杂的仪式、队形变换、轮番上前念词等事务，终于轮到了宣读漫长诏书的环节。

等到正式宣布更改国为“靖盛”，群臣高呼三跪九叩时，林昭辉已然完全没了心潮澎湃的感觉，只是麻木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在文武百官的眼里，这位少年时一向太不着调的新帝冷着一张脸，俯瞰眼前一切，举手投足间皆是以前未有过的帝王气势。众人不禁欣慰且敬畏起来登基后皇帝便成长许多，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此时的林昭辉内心只剩下一个想法：……太累了！

不光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疲惫。当有那么多人在场时，哪怕心里想着要松懈一下，身体本能就不允许。林昭辉懒散惯了，哪受得了这架势，最后几乎灵魂出窍。

结束了册封大典，林昭辉在刘意的陪同下回到内廷的养心殿，在新床上脱了华服倒头就睡，一丁点也没认枕头。

一觉醒来，天色已暗。

“刘意……”

林昭辉一开口，发现声音哑得要命。他正欲抬高音量再唤一声，只见刘意就端着水进来了。

润了润嗓子，林昭辉觉得自己有些睡迷糊了，问他：“什么时辰了？”

“陛下，已经亥时了。晚膳可还要宣？”刘意抬眼回道。

陛下……是了，大家都该改口了。被叫了一个多月的殿下，林昭辉还有点怀念起来。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我只是累，倒是一点也不饿，有没有点心？给我垫两口，洗漱一下我便再睡下去了。”

“那奴才给您取一盘山楂糕来，入秋后新制的，这是头一批呢。”刘意上前给林昭辉披上外衣，得了允许后便匆匆下去安排。

他一走，这养心殿就陷入了沉寂。林昭辉下午来时困得要命，根本没时间细看，如今才四处张望。这宫殿比原先东宫寝殿大得多，装潢富丽堂皇，就是大过了头，反倒显得空荡荡的。

他叹了口气：登基当日想去后宫也去不得……按照规矩，他登基的翌日便要开始太后的册封大典，同样也是祭天地、祭祖的整整三日。等太后安顿好了之后才是妃嫔册封入宫的日子，所以这些天沈彬羽他们还需住在东宫待命，是见不到皇上的。

刘意不大一会儿就带着新鲜的山楂糕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大半夜他是怎么准备得这么快的。林昭辉净了手，品尝了一块儿，酸甜的滋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他顿时食指大动，又叉起一块细细品味。

见他喜欢刘意就安心了，倒了热茶候在一旁。

“都成总管太监了，还这么事事亲力亲为呢？”林昭辉忍不住打趣他。

刘意也换了一身行头。头上的巧士冠比以前精美许多，身着皇上亲赐的银灰色麒麟服，衬得他俊秀的脸比以前更精致了些。

幻朝的太监虽无实权，但都正儿八经有品阶在身，总管太监虽仅为五品，但由于其平日寸步不离地侍奉皇帝，不论谁见了大多都要敬让两分。

“奴才有幸得陛下赏识，日后更要尽心尽力伺候回报了。”刘意恭敬又感激地福身回道。

他并非从小就跟着太子殿下，而是打小跟着总管大太监办事的。总管太监年纪大了，前后侍奉两任皇帝，待先帝如亲人一般照料，前几年贴身照顾时被过了病气，加上心郁气结，自知时日不长，便指了小辈中最满意的刘意去侍奉。

今年先帝逝后没几日，他便合了眼安心跟着去了。

所以满打满算，刘意也没跟林昭辉几年。他来到太子身边后自觉一直并未得到太子的喜爱和信赖。尽心尽力讨好伺候了许久，可太子除了平常吩咐外，从来没有与他私下说过什么多余的话。

直到不久前，太子开始招他近身，与他聊天打趣，还会在无人时抱怨自己饿了累了，刘意惊讶之余欣喜万分。

“刘意，你说……以前有没有过皇上登基后耐不住寂寞，跑回东宫找妃嫔去的？”林昭辉短短几分钟内用了半盘子山楂糕，吃着吃着便不太困了，反倒其他方面的欲望有点躁动了。

刘意顿时一脸为难：“陛下，奴才从未听说过此事。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

“算了算了，我就那么一说。若真被人知晓了他们断不会来说我，但八成会在背后妄议彬羽他们。”林昭辉吐了口气，又拿起一块山楂糕小口地吃着。

“若是陛下想找人解闷……”刘意垂着眼踌躇了一会儿，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把话挤出口：“要不，奴才叫侍寝局送两位双儿宫侍来？”

林昭辉笑了一声，调侃道：“说话大喘气！我还以为你要毛遂自荐呢？”

刘意低着头，瞳孔一震，手上的茶壶险些滑落。

林昭辉未曾注意，脑中只想着山楂糕吃多了容易不消化，用帕子擦了擦手又道：“罢了罢了，几天而已，莫要去了。明日起虽因母妃典礼在即还不用上朝，但折子该看起来了。这段时间堆积了那么多，我多看些，等后宫册封后也能多些时间去找他们。”

“明日一早先陪我在宫中转转，熟悉一下宫殿位置。下午就在干清宫看折子吧。”

林昭辉取下披在身上的外褂放到一边，准备回笼继续睡觉，却看到刘意还搁那儿杵着不动，这可不像他平时机灵的作风。

“听见了吗？可是今日太过劳累，你也倦了？”

林昭辉见刘意终于惊慌回神，当他是困了才出神的，抬手阻止了对方立刻就要下跪请罪的姿态，劝他也去休息。

从登基典礼开始刘意就一直在旁边伺候，回了养心殿睡下后刘意也一直站在外面没歇过，其实早就到了该换班的时候了。

就算是贴身太监也没法时时刻刻都跟着，往往这个替换夜班的小太监就是总管最信赖的手下了。林昭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刘意刚刚上任，担心位置不稳，他看起来特别不想将自己的事假手于人。

刘意谢了恩，离开的脚步声似乎比起平时杂乱了些许。

林昭辉微微皱了皱眉毛，不过困意很快就又涌上来，所以未做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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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咨尔礼部尚书之子沈氏彬羽，毓自名门、恪勤奉职、温恭循礼、行有枝叶。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立尔为中宫君后，赐居坤宁宫。钦此”

“臣侍领旨。”

沈彬羽平日打扮素净，册封这日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深青色与大红色的衣袍，配金云龙纹玉革带，难得一次比顾容轩穿着还要高调，面色平和地在自己的宫殿门口跪下接旨。

“君后，请上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