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脸一愣:“是吗?”
旅馆老板缓慢点头。
“啊呀,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们僵持不下。眼看时间流逝,伊莎贝拉好是着急,她不停解释,告诉我们法阵绝对没有任何威胁。我们村好歹养育过她一段时间,也不好多为难她,最后只好散开了。伊莎贝拉走进祭坛中央,开始吟唱咒语。我们隔得远远的,那施法场面真的太震撼了!接着零点到来,所有疾驰的风和闪烁的光芒突然都消失了。我们不明所以,只看见伊莎贝拉还站在祭坛中央,那迷茫的样子哟!她面如死灰……”
所有人都跟着叹息一声。
麻子继续说道:“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法搞清楚伊莎贝拉的家在哪了。她几乎疯了,没日没夜地研究着异变是如何产生的,她真的就是疯了哇!不久前她还住在那个小木屋,进行着自己的研究。可后来,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发现她跳崖自杀,一命呜呼。”
老板戚戚然,打了个酒嗝:“希望她的灵魂能够回回她那个家。”
“谁知道呢?”麻子脸又是叹息,“话说回来……老板……”
旅馆老板拍拍脑门:“行吧行吧,我给你上酒!大家都有!”
酒友们立刻欢呼起来。
温暖的春风不一会儿就驱散了故事带来的悲凉,伊莎贝拉的故事也被抛之脑后。大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好一个美丽的酒神节!
10 烈火
白历450年2月18日,这一天法罗斯皇家骑士团团长维克多·霍克将自己的胞姐凯瑟琳·霍克幽禁在家族宅邸中。这一天全法罗斯,不,应该说是全大陆的法师们夜以继日的、持续了四十八天的研究与尝试仍然没有结果,曾经掌握无穷智慧的法师们陷入绝望,掀开了所谓“自杀潮”的序幕。
这一天天刚刚亮,惨白黎明让人回想到异变的那个时刻。凯瑟琳·霍克并没有过激倾向,她在那一天正常早起、正常进食、并正常地准备投入新一天的研究中去。而维克多并不这么想,忙碌的团长本应该为维持秩序重建献出精力,但那一天他硬是抽出时间与胞姐见了一面,维克多开门见山:
“今天又有几个法师从图书馆顶楼跳下去了。”
凯瑟琳推推眼镜。维克多继续说:
“他们接受不了事实,凯特。”
凯瑟琳耸耸肩,她看上去不解又愤慨。
“……事实是什么?事实就是白神抛弃了我们,带走了奇迹,接下来的一切要靠我们自己!看着那些固执己见的法师们仍然一门心思挽回无法挽回的东西……我很厌烦,凯特,我很厌烦!我不想你成为歇斯底里的偏执狂中的一员,所以……别去图书馆了。让我们遗忘那些吧。”
凯瑟琳在纸上写:“遗忘者会受到惩罚的。”
维克多感到不适,于是强硬惯了的他不由分说将胞姐请回了家。
对此,凯瑟琳·霍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她当然一言不发,因为她是个哑巴。很难想象一个哑巴是如何成为法师的,她该怎么吟唱美妙的咒语?高呼白神的姓名?凯瑟琳选择成为一名召唤师,她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在地毯大小的羊皮纸上绘制魔法阵,用撕破特制羊皮纸的行为替代吟唱咒语(打个比方就像撕破卷轴一样)。
从这个角度看,凯瑟琳是个励志的天才。她还进入灯塔图书馆,让馆长荣格·西泽尔大受感动;她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弟弟维克多·霍克。她是幸运的。
维克多在30岁时成为法罗斯皇家骑士团的团长,直接受命于法罗斯女王,是剑士联盟的中坚力量。433年,维克多站在大教堂的白神神像下跪地宣誓,将以生命守护自己的国家。这位实力不容置疑的骑士的暗红色佩剑熠熠生辉,人为制造的风卷起他金灿灿的头发,唱诗班吟唱动人的赞歌,风信子装点着他走过的道路,圣池的圣水叮咚作响,一切的一切都彰显他的意气风发。
维克多的那把阔刀被他取名为“熔岩之翼”,讨厌他的人背地里揶揄这是“搞恶魔崇拜的十一岁小屁孩才会取的名字”。
维克多爱这把刀胜过爱自己。在峥嵘岁月中,他曾用这把剑斩下巨大魔物的头颅,劈砍敌人的胸膛;也用它作为自己威严的象征,在每一次动员时,拄着它激昂演讲。
同时,这把剑也具有十足的纪念意义:它是胞姐凯瑟琳送给自己的,作为成人礼物。维克多团长不常追忆往昔,和姐姐凯瑟琳的往事是他唯一珍惜的记忆。霍克家族曾经是没落的骑士家族,祖先和银白王维多利亚并肩作战过。曾经荣誉的光芒只会让家族的人感到今非昔比的巨大痛苦。作为新一代而诞生的双胞胎姐弟,维克多和他的姐姐自然而然肩负振兴家族的期望。
维克多回忆他这样回忆然而凯瑟琳却是个天生的哑女,“哑巴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而幼年时的他自己连一把好剑也用不起,父母叹息,家族叹息,心想是不是应该放弃重振家族。
维克多这样回忆:自己的胞姐凯瑟琳是个沉默寡言(这是什么废话?)、行为诡异的家伙。作为一个哑巴,她未免太爱恶作剧。
幼年时期的维克多和凯瑟琳被功课和训练占据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两个人不常在一起。维克多挥舞大剑,模仿砍杀魔兽的动作。至于凯瑟琳据维克多所知跟着不知名的法师一遍又一遍在地上画着奇奇怪怪的线与圈。一个白天结束后双胞胎会聚在一起,这时候凯瑟琳就会展现自己的学业有成她画个圈圈就能以召唤出一只史莱姆,将他的训练服弄得黏黏糊糊。
史莱姆开始融化他的衣服了!维克多崩溃地大喊大叫,凯瑟琳则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她的恶作剧包括且不限于:召唤史莱姆、早晨用火焰喊他起床、把他的训练用木剑染成粉红色、嘲笑(她能用古怪的声音笑,“嘎嘎嘎嘎”)他振兴家族的愿望。
是的,姐姐总是笑话他太追名逐利了。但维克多总说:“我愿意付出一切,换来力量和家族的荣光!”姐弟俩经常因此辩论很久。事到如今,维克多也记不清他们到底谈到过什么。
辩论?
太奇怪了,维克多摇摇头,以凯瑟琳的状态,辩论实在太有难度。
维克多唯一一次发火,是在自己成年以后。那次凯瑟琳在维克多入睡后在他额头上涂涂画画,画上战纹一样的红色印记。那诡异的颜料怎么洗也洗不掉,并且让维克多头痛了好久,好几天昏昏沉沉的,也导致他被同伴大肆嘲笑(其中包括维克多的暗恋对象,谁都有一段青春嘛)。维克多理所应当地终于生了气,对着凯瑟琳大吼大叫发脾气。那时凯瑟琳显得用维克多贫瘠的形容词来说非常、非常、非常沮丧与伤心。于是双胞胎两人都非常、非常、非常伤心。
维克多记得那些天自己常做噩梦,梦中火焰吞噬一切却没有伤害他,一个女声似乎在吟唱什么咒语:“烈火啊!熊熊燃烧!”
本章解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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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为满足弟弟变强的愿望,为他召唤出强大的武器却因此受到反噬,吟唱咒语的喉咙被烧毁。弟弟不堪忍受内疚与痛苦,也为了逃避,便请巫婆删改了自己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所以文中弟弟脑海里反复闪现模糊不清、自相矛盾的回忆。
11 艺术已死?
451年12月16日,无风无雨,天气晴朗。法罗斯王都风信子大道123号,王国艺术协会第五十五次艺术家交流大会暨“魔法大异变与艺术之关系”研讨会,于上午九点正式开幕。
会议主持人玛丽莲·巴顿身穿黑色丧服,登台做发言致辞:“女士们,先生们,艺术家同胞们,由衷感谢各位的到来!由于大异变的缘故,我们不得不遗憾地略过放飞萤光鸟的环节,原定于年底的跨年艺术展览也不得不取消。今日,我们齐聚一堂,将共同探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大异变对艺术造成了怎样的灾难性影响,并探讨今后的艺术创作该走向何方。
“就以家母,卡门·巴顿引出我们今天的话题吧。作为伟大画家、灵魂构建派创始人费尔南多·巴顿的直系后代,我们敬爱的卡门·巴顿在绘画领域深耕多年,将灵魂构建技艺发扬光大,创造了《再访银白王》、《飞翔的捧花女法师》、《幽灵的微笑》等知名画作。然而,突如其来大异变的摧毁了艺术赖以生存的环境,让原本已经成熟的艺术技艺尽数失效。
“想必各位都知道,灵魂构建派画家利用炼金技艺,将花草树木之灵融入画作之中,由此创作出的作品拥有其他画作难以媲美的灵气与魅力。然而十天前,卡门·巴顿意识到灵魂构建之法已不复存在,留下一句‘艺术已死!’便溘然长逝,这不能不说是绘画界、乃至艺术界的巨大损失!
“艺术活着!它伤痕累累、徘徊不前。大异变发生以来,我们的沙龙、画展、画室关闭了,舞厅、剧院、书屋关闭了,博物馆、美术馆、幻象大厅关闭了。最令人心痛的还是燃烧灯塔图书馆的那一场大火!多少珍贵的文献、图书与画作付之一炬。此时,我们终于体悟都到自己的脆弱。面对苦难的现实,想必在座同仁们有千言万语不得不抒发,现在,就将舞台交给各位吧!”
尽管座无虚席,现场却无人鼓掌。玛丽莲·巴顿缓步离开主讲席后,古斯塔夫·冯·霍华德走了上来,他整理整理衣领,开始发言:
“艺术已经半死不活了,各位同僚!没有金子,怎能作画?这是你们这些人安在我们头上的戏言,还给我们取了个名字叫黄金派画家。说得没错,我们用金箔、水晶薄片、萤火鸟的羽毛、甚至龙鳞的粉末作画。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暗中讽刺我们挥金如土,但如果不用上这些最珍贵的材料,怎么能创造出《圣骑士之死》这样的作品?别告诉我你们第一次见到我的《圣骑士之死》时没有震撼到发抖!那副十米长三米高的巨画,全由黄金巨龙的鳞片粉末绘成,正是此龙杀死了画中的圣骑士我的友人,但那龙没想到自己最终会成为作画原料!将画放在连白神都照耀不到的暗室,《圣骑士之死》依然时刻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画中倒下的威廉姆斯……我那牺牲的圣骑士友人,也永远散发最崇高的纯洁之光。同僚们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画作了,再也不会了!艺术就像《圣骑士之死》一样,因为那异变、那该死的异变……一夜之间失去光泽,变成一片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