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番话果然劝住了杨桢,待杨桢僵直停下,被人扶到榻上后,侍从连忙招手?,示意?另外几个人去那处李记铺子寻人,其?中一人打了眼色。

但那些人却无功而返,当他?们耷拉着脑袋说没?瞧见人,已经让另一些下人搁那等着的时候,杨桢终于爆发,不?论侍从怎样劝,他?都执意?要出去。

下人们即便人多,又怎敢和主子动粗,没?片刻的功夫就被杨桢冲到了门槛前,只差一步便能?出去。

然而,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阻止了这一切。

一个脸长眼细,周身清正,一看就满是士大夫文气的瘦长的中年男子站在了门槛外的五步之遥,他?保养得宜,依稀能?见年轻时的俊秀,上了年纪后,周正的面容使?得威严与日俱增。

“孽障!”

他?的呵斥声如晴天惊雷,贯彻入耳。

原本被杨桢甩在身后,急不?可遏的下人们都吓得连忙跪下。杨桢也头一次认真的看向他?的阿耶,失散了十?四年的亲人,难得不?避让,“阿耶,您让开,我要去寻我的妹妹。”

说话间,面容威严的士大夫气派的瘦长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忽地?抬手?,用?力一扬,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毫不?留情地?落在杨桢的脸上,将杨桢打得头一偏。

“蠢材!你如今可是琅琊王氏家族的独子,血脉高?贵,庶出的姊妹都在府里金尊玉贵娇养着,这外头哪还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姐姐妹妹,别?再惹笑话了。”中年男子厉声道。

杨桢也是个犟种,自从被强行认回来以后,他?便很少和这位血脉相连的阿耶说话,每每相见,都是对方冷声冷语的吩咐指责,容不?得半点转圜,但毕竟过去身份与如今犹如天堑,杨桢心里对世家领头人的阿耶心中孺慕敬畏,所以事事听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唯独,唯独这件事不?同。

他?的养父母皆已过世,只留下小?妹一人,她从未一个人受过苦,自小?胆怯,好在仍有他?在,为小?妹遮风避雨,可天不?遂人愿,朝廷强征壮年男子从军,措手?不?及下,他?什?么都来不?及向小?妹交代,便被强行抓走。

后来,因缘巧合下,被王氏族人发现,认了回去。

他?几乎立刻便禀明了杨窈若的存在,求阿耶派人去寻,可什?么都没?有,只知道她某一日离家进城,突然就没?了下落。

如今、如今终于再见,便如上苍垂怜,叫杨桢如何能?不?激动。

从前便也罢了,一朝得知身世,养父母辛苦养大他?,他?不?能?报恩,怎么也要护住他?们的亲生女儿。

所以,对位高?权重的亲阿耶,杨桢头一回不?避不?让,目光正对,与他?抗衡,“不?,她就是我的妹妹,阿耶认我也好,不?认我也罢,我都要去寻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耶,恕儿子无礼。”杨桢眼神坚决,说完便无视对方,径直朝一旁走,不?管自己苍白?的脸色在行走时被光照得愈发虚弱。

王嗣夲对自己这个儿子从认回来开始就不?太满意?,长相与自己明明有八九分相似,可风姿气度差得太多,哪里能?看出是世家高?门郎君。可以说,言行粗鄙,行事间俱是田舍汉的粗手?笨脚,顶着与自己相似的脸,实在是讨厌。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读书上的天资有两分肖似自己,尽管以往没?怎么进学过,可延请的先生一教便很快会了,又兼勤奋,常常挑灯夜读,不?敢说能?成为当世大儒,但等个三五年出门去,谈吐文采也能?不?坠门第了。

但王嗣夲还是遗憾嫌弃,可惜这个儿子看起?来没?甚魄力手?腕,只怕以后不?能?托付门庭,要从旁的子侄里挑出众的培养。他?真是觉得奇怪,自己儿子小?时候还有两分可爱聪慧,能?惹得阿萦时常召进宫嬉戏陪伴,怎么长大以后和朽木似的,又蠢又硬。

现下见到王桢为了那劳什?子妹妹,竟然敢同自己正面争执,在恼怒的同时,王嗣夲心中升出一股还算是自己儿子的满意?。世家郎君最怕没?有心气,否则,和那些寒门走狗有甚区别??

可他?面上不?显,只是淡定自若的笑了一声,“愚蠢,你以为你走得了?”

接着,刚走出门前的杨桢,甚至没?能?拐弯,整条街都被腰佩刀兵的府兵团团围住,他?们面无表情站在路两侧,粗略一扫,足有几十?人。杨桢可以从下人中强行挣扎跑出,可这些府兵只听命他?阿耶,听命王氏的家主,一声令下,刀锋可不?会就此收敛。

杨桢面如死灰,他?悲声质问王嗣夲,“阿耶,你就没?有视若性命,抛却一切也要保护的人吗?”

王嗣夲却不?像他?想的那样,会怔愣会感同身受,而只是微微笑,肃肃华仪,世家名士的宽袖对襟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闲适地?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理散乱的衣襟,摇头感叹道:“你太天真了。”

说完,王嗣夲一抬手?,府兵便上前将杨桢,哦不?对,认祖归宗后,该称为王桢了,将王桢围住,半是强迫的送上马车。

王嗣夲拿出洁白?锦帕,慢慢悠悠擦拭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常年握笔,便连手?也有字迹的劲瘦、文气,好看得很。擦完后,他?随手?扔下,昂贵柔软的布料,被他?弃之如敝履,如同珍视的感情,也可以在情浓之际,随手?抛下。

他?不?是生而长成的冷血精明的王氏家主,青年时也曾耽于情爱,差点和被皇帝征召入宫的青梅竹马私奔,他?至今仍记得那个雨夜,他?的阿耶,当年的王氏家主是如何拦住自己,将王氏的身家、数箱的地?契田产,为官族人的名册,还有历任先祖的牌位摆在自己面前,让他?抉择。

是要选择数百年传承的世家,还是一个姿容绝色的青梅竹马?

前者,他?会成为家主,带领家族走向更兴盛,受后世子孙香火。后者,他?将隐姓埋名,沦为蝇营狗苟的庶人,哪怕是私奔,同样护不?住貌美的青梅。

最后,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在心爱女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选了王氏,并亲手?将她送进宫,送往帝王的床榻。

从此以后,他?的阿萦要在另一个男人怀中婉转承欢。

他?后悔过吗?

没?有。

权力的熏陶能?改变任何一个赤子之心,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玩弄权势的快感绝非情爱所能?比拟。

若连那样刻骨铭心的情爱都能?舍弃,又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所以,王嗣夲眼里的王桢,此刻的闹腾,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的折腾,待他?亲手?把?权力一点一点过渡到王桢手?上,再多的妹妹,再深刻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嗣夲万分笃定,所以他?才想着王桢是多么天真,天真到令他?怀念曾经的自己了。

他?笑了笑,动了心念,想要回府给?他?的阿萦上柱香了。

不?过,王嗣夲也没?忘了另一件事,他?招手?吩咐了心腹,去杨桢说过的地?方好好等一等那位侥幸逃脱的妹妹。所有知道真相的人,要么死,要么得被一辈子关押。

他?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儿子,琅琊王氏家主的嫡子曾经是低贱的军户子。王家对外的说辞可一直是王桢走失后,被隐居的大儒收养,悉心教养长大的。

倘若王桢足够听话,兴许那位养妹,可以留个活口,王嗣夲如斯想到。

他?哪里知道,有些人,即便是他?这样的高?门显贵也是碰不?得的。

龙有逆鳞,帝王禁脔。

她此刻正被赵夙抱于暗巷,欺压上身,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覆盖,目光幽暗的盯着她白?皙的面容、莹润的唇瓣、洁白?修长似乎任君品尝的脖颈。

暗巷常年不?见阳光,潮湿阴晦,身处其?中,哪怕什?么都没?做,也觉得手?脚冰凉,四周气息濡湿,像秋雨缠身,动弹不?得,呼吸不?得,只有黏腻相贴的肌肤。

“我……”杨窈若年少青涩,如枝头沉甸甸的鲜妍果子,华光四溢,惹人觊觎,论耐性她永远比不?得久经世事、老谋深算的赵夙,在对峙中,禁不?住先开口。

赵夙看似纵容顺着她,可在这场对峙中,终究是阅历不?足的杨窈若失了主动权。赵夙的大手?覆上她的脸颊,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她粉嫩的唇瓣,沉着声,带着蛊惑,“嘘,别?说话,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那个男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