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她就凄凄惨惨戚戚的继续去上学堂了。
隔了这么久再回?来,众人待她已与过去截然不同,事事以她为先?。
例如先?生说抄书,必是她先?动笔,旁人才动,去上骑射,哪怕她连靶子都射不到,可第一箭依然要她先?射。事事必以她先?,而且她做的再差,也无人敢当?面?嘲笑。
就连赵麓也自觉退她半步,甚至会主动向她示好,当?她为晦涩课业苦恼时,温声?与周遭人讨论,不着痕迹的教会她。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明里暗里,争相讨好的滋味当?真不错!!
连带着繁杂的课业都显得可爱有趣了许多,她从前在学校是彻头彻尾的透明人,也没有朋友,也没有能?一起挽手去厕所的同学。她抗拒目光,胆怯是一回?事,可内心?同样渴望友谊,只是压抑的环境让她失去了机会。
现在,何尝不是一种圆梦?
总之她是过得如鱼得水,每日下学都是面?带笑容,笑盈盈的蹦跶回?含元殿的,有时候甚至会在宫道停下,摘些沿途的杂草野花,自然了,名贵的花卉有时也是有的。
但宫里能?名正言顺观赏这些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事业狂,无心?花草,另一个就是杨窈若了,能?得她喜欢,那哪叫辣手摧花,分明是得主子青睐三生有幸!
时日一久,杨窈若便对这样的日子渐渐习惯了,也与宗室子弟们多少算是交好。
每日里无非是上学下学休沐上学……
不断重复。
于是便生出些无趣来,她也愈发记挂自己的公主府,所以等下学后,非但没有一头栽进榻里,还让颦月去膳房提了盅党参乌鸡汤,亲自送到含元殿,眼巴巴地看着他喝下,然后在赵夙一眼看穿,静候其言的表情下说出了自己所求。
“我想?去住公主府!”
赵夙笑了笑,拂煦温厚,好像十分好说话,杨窈若也跟着应和的弯着眼睛扬起甜甜的讨好的笑容。
然而,下一瞬,他微笑着语气坚决道:“不行,尚未修葺好。”
“啊!”她大失所望,委屈地把乌鸡汤连盅带碗放回?食盒,她瞪了他一眼,就要盖上盖子,准备翻脸不认人,提着食盒离开。
赵夙知?道她是个小没良心?的,但却没想?到翻脸得这么快,他哭笑不得,“碗里的我都还未喝完。”
哪知?杨窈若哼了一声?,漂亮骄纵的眉眼上写满愤怒,“无妨,我家小黑胃口好,乌鸡汤正好给它补补!”
小黑是杨窈若近来养的一只小土狗。
赵夙不由得摇头失笑,拿她没办法,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但明日正逢休沐,近来你?勤学辛苦,不如出宫游玩?”男人宽厚低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成?功叫要踏出门?槛的杨窈若步子拐弯,又回?身进了殿,笑靥如花的重新朝着赵夙走?去。
只见她毫不尴尬的又重新把乌鸡汤盅跟碗拿了出来,甚至还给碗里多舀了勺汤,“凉了,我掺点热的温一温。”
她笑眯眯的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多贴心?的小棉袄。
赵夙拿起勺子,重新喝上了来之不易的鸡汤。
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哪知?杨窈若凑到他身边,噙着笑,目光奕奕,“我可以带着护卫自己出去吗,你?不要跟着。”
赵夙的手一顿,眼神深沉,但依旧是温煦笑容,诱导般温声?询问,“阿若怎么升起了自己出去的心?思,可是长大了有自己的……”
不等他问完,就被?杨窈若呼嚎一声?打断,“什么跟什么呀,还不是上回?我病了,错过了小阿颂的生辰,这回?赵骁又过生辰,学堂里的人都去了,就我没有,我想?去嘛,我想?去嘛!”
她摇着赵夙的手臂,如小儿一般痴缠撒娇,“你?去了大家都放不开,到时候心?底肯定恨死?我了,你?就让我自己去吧,赵夙,好赵夙,天下最最最好的赵夙……”
杨窈若说着,还殷勤的改为握拳帮他垂肩膀,等他舒服的展眉时,冷不丁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答应我嘛,好不好?”
仿佛有一股酥麻的触感从耳畔顺到刚硬的脊背,叫人情动难忍,他猛然握住她力气小到似在捉蚂蚁的手,沉着声?应道:“好!”
杨窈若欢呼一声?,不住的恭维赵夙,好话和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还帮他认认真真的锤了半刻的肩,许是她的力道够,明明天气渐凉,屋里还摆着冰,可赵夙还是热得额间生出薄汗,呼吸粗重的隐忍疼痛。
好在杨窈若没什么耐性,加上心?里记挂着事,满脑子都是明日出去要做什么,穿什么衣裳,带什么东西,心?神不宁,更?是发觉不到他的不对,草草敷衍了一会儿后,就欢欣雀跃的和他打招呼离开。
她甚至连食盒都没提,留给赵夙慢慢品味,害得他一个人在御座上平复了足有大半个时辰。
出了朱红漆金的大门?后,杨窈若就直奔自己的屋子,兴奋的张开双臂,弯着眼睛大喊,“昨日湖水蓝半臂和月白色襦裙,还有还有,前两日云锦织就的鹅青孔雀蓝的石榴裙,对了!那身朱红青绿的十二破间裙也拿出来……”
她一甩手,“哎呀,算了,总之那些艳色侬丽压箱底的衣裳都拿出来,我要好好挑挑!”
杨窈若几句话,成?功叫整个侧殿人仰马翻,开箱取衣裳的取衣裳,摆首饰的摆首饰,连带着什么鞋袜都得备好,主子挑衣衫定然是一整身啊,否则怎么见人,就连专司梳头的宫人都开始在心?头数些好看的发髻,搭什么衣裳能?合适。
不试不知?道,真开了箱笼,才发现短短几个月,她的衣裳快能?堆成?山了,竟有七八十套,什么形制的都有,不拘浓丽淡雅活泼青嫩,常服朝服,这还只是搬出来合天气的,不提前头闷热的时候,那些单薄的夏裳。可以说,她几乎每日都有一身新衣裳,且身身布料都用得极好。
也就是阖宫上下除了赵夙,便只有她一个主子,怎么奢靡都不为过,她便是一日两身衣裳又能?如何,怎么都比前朝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要来得节俭了。
况且赵夙当?真是皇帝里头节俭的翘楚了,他自己的龙袍能?穿到袖口磨损,而且除却先?头几次宴请杨窈若,他自己平日里用膳不过四道菜,就连祭祀、年节之类的大日子,宫中需宴请宗室,也多是饮食清淡,席上最多有道烤羊肉,甚至连一桌半只都没有,每人仅仅片上一盘。
有一年最是离谱,每人案前竟只有一碗薄粥,几个粗面?蒸饼。
赵夙还美曰其名,不可忘却祖宗先?辈之艰辛,所以他们还都得吃完,以至于每年宫中宴请宗室的前几日,宗室中人都是一脸苦相,没人敢趁那前后招惹他们,吃得不好,脾气差着呢。
他甚至下令,每月里宗室至少需得有三日于皇庄劳作,待到收成?时,赵夙同样会‘大方’的把收来的粮食送回?各自府邸,收成?最少的会罚俸一月,收成?最多的能?在祭祀时多分得一盘祭拜过先?祖的福肉。
当?然了,他只是对自己和宗室们苛刻些,对有功之臣和有才能?的人还是较为体恤的,每逢年节,都会命宫人送去烤好的肉和一些布帛跟米。
虽然那些布帛多是前一年积攒下来的,但好歹证明了赵夙的心?意,他本可以全都交由宫中采买在他的默许下卖给商贾的,却还是留下了一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大方吗?
总之,在得知?了这些人人皆知?的辛密后,杨窈若一度怀疑过赵夙不娶妻不纳后宫很可能?是因为太抠,舍不得财帛。
不过,杨窈若这个离谱的念头,其实?也有不少人起过,甚至有臣子上折子劝谏赵夙,子嗣为国本,不应为节俭而苛刻,至于赵夙的批语……自然是没有,因为他压根没有送回?去,直接把人家折子留下了,但他也不曾发作惩处就是了。
好在赵夙对杨窈若简直像是被?夺舍了一般的大方,都不需要她用自己的许愿值,便一日日开库房赐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