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所以陈嘉杭试图猜测道:“您家里有人生病了?”如果不是即将天人永隔,他看也没什么非要回去的必要吧。

梁颀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大跌眼镜:“没有,是我答应了我的恋人回去和他一起过圣诞节。”

一个很庄重的字眼,不是男朋友,不是对象,而是恋人。这个恋人是谁不言而喻,陈嘉杭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就这样?”

梁颀抬起头,笑着说:“就这样。”

随即梁颀又看向手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刚刚是蒋济维来电,但这个时间蒋济维应该在上课,梁颀有些疑惑地将电话拨了回去,蒋济维没有接。

这时他打开微信,看见了小茹给他发的消息,视线顿住了。

从余又杉的公寓回来,蒋济维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老是做着断断续续、昏昏沉沉的噩梦,这样混沌的生活整整持续了三天。梦的内容无非是门即将合上时余又杉看他的眼神,又或者臆想中余又衫从楼上坠落的样子。中途蒋济维惊醒了好多次,自虐般回忆起这些梦,如同用舌尖不停地顶住口腔溃疡的患处来获取一种隐秘的痛感。此刻发泄这种情绪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大哭一场,可是蒋济维的泪腺天生不发达,也清楚地知道眼泪并不能排解掉目前的情绪。所以只是放任只是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又沉沉睡去。

常远上楼,辅导员给她打电话说蒋济维已经缺勤了三天,又听陈阿姨说蒋济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让她提前结束了考察刚下飞机就直奔家里。

她无不担忧地站在门外问道:“蒋济维,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很久才从门里传来蒋济维闷闷的声音:“我没事妈妈。”

听上去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常远有些着急的问:“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蒋济维没出声了。

陈阿姨在一旁焦急地说,这几天送进去的食物收走时总是原封不动,这样怎么行,人会饿坏的。正当两个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蒋济维只记得刚刚常远在门外和他说了一会话,说了什么他已经没有印象,因为他又迅速地跌落到下一个梦境中。又是一个红色的噩梦,蒋济维紧紧锁着眉,额头上出了一点冷汗,这时一双干燥的手正在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带着一阵好闻又熟悉的香气。蒋济维喃喃念出这双手的主人的名字,这个梦太好,好到蒋济维不由仅凭本能抓住那双手贴在脸颊边,用一点微乎其微的温度确认这双手的存在。蒋济维猜想他应该抓得很紧,因为那双手用同样的力度回握住蒋济维的手,蒋济维感到有些痛,也因此自那个早晨以后又再次有了想要流眼泪的冲动。

可勉强来的梦无法长久,蒋济维意识回笼,逐渐清醒过来。黑暗中,他看见梦中的人正坐在窗边凝视他,蒋济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不是梦。”梁颀帮他确认。

蒋济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梁颀看到两条波光粼粼的溪流从蒋济维眼眶处凿开,顺着脸颊缓缓淌下去。

梁颀抿了抿唇,俯下身将他轻轻抱住,蒋济维借着这个动作用力地贴紧梁颀温热的脖颈,梁颀能够感觉到他睫毛眨动的幅度、均匀的呼吸以及湿润的唇瓣。

半晌,梁颀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没有计较蒋济维在十二月底的冬天将自己的衣领弄得潮湿,而是说:“蒋济维,你发烧了,没有发现吗?”

家庭医生来给蒋济维打针,其他人将他众星捧月般地围住。梁颀继续待在这里没有意义,所以他顺着印象找到了蒋家的影音室,随便找了一个电影开始看。这部电影他在参加电影节的时候看过,现在想重温,但是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有些浪费这部电影了,因为电影放映了快十分钟,他放在电影上的注意力也才堪堪不过几秒而已。

刚准备关掉时,梁颀听到门外传来窸窣的动静,他没有关门,顺着动静抬眼望过去,看见蒋济维正提着吊瓶看着屏幕。

梁颀有些好笑地问:“他们就让你这样随便走来走去?”

蒋济维走过来靠着他坐下:“我说去上厕所。”

说是上厕所却这么久还没回去,恐怕常远他们早就识破这个拙劣的借口,还没有人来找,就意味着他们都在纵容蒋少爷这样近乎任性的行为。

梁颀去旁边的杂物间找了个衣架将吊瓶挂上去,检查好这个角度不会造成任何输液的副作用之后,梁颀才又坐回去。刚一坐下,蒋济维就凑过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梁颀分神看了一眼蒋济维插着输液管的手,索性将那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免得蒋济维又继续乱动。

他们靠在一起安静地看电影,放到拳击手的弟弟开始哼唱一首歌时,蒋济维突然问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有k.o.过对手,却还是十年如一日地打拳。”

梁颀想了想说:“可能她只是享受出拳的感觉。”

这一会蒋济维要沉默得更久,随即他说:“或许她也是这样。”

即使再怎么刻意回避,事情已经发生,这是绕不开的话题。他们都明白,这个她不再是电影里的拳击手,而是那个已经在片场跑了两年龙套,因为机缘巧合终于获得女二号角色的女生。

梁颀想他还是很难静下心来看完这部电影,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说道:“之前看到有人说其实生活就是一桩史诗,史诗英雄的伟大之处就是在于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对抗对生活的不甘。在普通人身上,这个方式可以是打拳,可以是演戏,也可以是拍戏。对于余又衫来说,演戏这个方式对她来说幻灭得太彻底了。”

蒋济维说:“这是不是你和余又衫之间的不同?你知道生活是不会被改变的,所以电影没有得奖你也不会太失望。”

梁颀笑了笑说:“因为英雄只存在极少数。”

蒋济维想起梁颀有一次和他聊电影,说起没看过的电影,蒋济维总是提不起精神。面对蒋济维的心不在焉,梁颀坚持说台湾电影他最喜欢《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其中有一句台词他尤其喜欢,女孩对男孩说:“我就和这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原来梁颀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些改变了的和无法改变的东西都是生活规则的一部分,从来不由人为决定。不抱希望事情总是会顺利一些,所以梁颀可以一直将写剧本和拍戏这两件事给坚持下去。

在梁颀因为拍戏没有接通电话的那个早上,蒋济维心中闪过一丝幽微的想法:如果梁颀这一部电影也失败,也许他就可以老老实实地从美国回来,接受梁舸给他所有的安排。而他和蒋济维也可以复刻七月的旧金山,享受一段没有距离的健康恋爱。

蒋济维并不为这个充满着苔藓气息的想法可耻,因为很快他发现事实上他比梁颀要更不希望这部电影会接着失败。蒋济维想到梁颀站在片场时的样子,如果可以,他希望梁颀能够长久地站在那里,十年,二十年,直到他年迈到再也拍不动了为止。

想到这,蒋济维终于肯扭头专注地看着他,带着看一眼便会少一眼的珍重,近乎梦呓般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片场的你和生活中的你,我搞不清楚我更喜欢哪个你。”

这句话放在这里不算个好兆头,梁颀没有出声,等待着蒋济维下一句话。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蒋济维又问:“如果你拍的电影一直不会得奖,一直卖不出去,到了最后再也没钱拍下一部了,那个时候你会从美国回来吗?”

梁颀没有思考太久便说:“不会。”

“余又衫在我去看望她的那一晚和我说,我要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听了梁颀的话,蒋济维点点头说,“我其实想得很明白,我只想你在电影节捧杯的时候,身边的那个人是我。但是这些天余又衫的话一直在纠缠我,事情是在变化的,如果以后我不再这么想了呢?我会不会美化我没有走过的那条路?”

还有一句话放在现在讲不合时宜,所以蒋济维没有说,他很清楚他对梁颀的爱会与日俱增,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再见,一定要比现在更难更痛苦。

梁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梁颀,我不打算去美国了。”过了一会,蒋济维又补充说,“我也再也不想过圣诞节了。”

他们都不需要把话给继续说下去了,蒋济维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与此同时,他们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些荒谬,一向最容易头脑一热的蒋济维在分析利弊,一向最冷静自持的梁颀却很想不管不顾地发一通脾气,任性地对蒋济维的决定说“不”。

梁颀应该生气的,先是在剧组通宵,后面又得知了余又衫的事,这几天他根本没好好休息过。都这么累了,梁颀仍要赶回来和蒋济维一起过圣诞节,即使圣诞节的约定已经过期,即便知道他们都没有了过圣诞的心情。可蒋济维现在却说着这样的话。但梁颀最终还是没有生气,因为他发现随着刚刚说话的幅度蒋济维的输液管已经变得很歪,梁颀在生气和帮蒋济维把输液管扶正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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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三宅唱的《惠子,凝视》,拳击手的弟弟哼的歌是himi《Hold on to your life》,这首歌后来被小蒋循环了很久。

影音室这个片段是最早在我脑海中构思好的,一个男生对另一个耐心听他讲话的男生说:“我很爱你,但是我要寻找自己的生活了。”写这一段的时候我在想,这样的破镜方式会不会太寻常且平淡了呢?但是我还是这样写了哈哈哈哈。

新年伊始让你们看这么伤感的片段真是对不住!> <还有一个尾没有收,凌晨我会全部放出来,有可能写得很慢白天放,不要等我。然后下周一开始隔日更现在时。

废话有点多,总之祝你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睡饱饱无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