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戏台子搭在街角，几个戴了面具的少女正围着绣球笑闹，连平日里最矜持的大家闺秀，此刻也敢抬手去接，引得台下一片喝彩。

“还有这说法？”张馨儿拿起前头刚买的那蝴蝶面具往脸上一罩，透过镂空的眼洞瞧着姜韫兮，咯咯直笑，“你看我像不像画里的仙子？”

姜韫兮被她逗笑，刚要说话，就见老伯又舀了勺糖汁，在石板上画了两个并蒂莲的糖人：“来，给两位姑娘的，戴着面具吃糖人，甜到心里头去喽！”

姜韫兮刚把碎银放在老伯的钱匣里，张馨儿就攥着那两个小巧的面具，不由分说地拽起她的手腕：“快走快走，我瞧见那边有猜灯谜的！”

两人刚挤进人群，脚下忽然一个趔趄。

原本还算松动的街市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人流骤然变得汹涌起来，前后左右的人都往同一个方向涌，连带着她们也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往前走。

“这是怎么了？”张馨儿被挤得差点撞到前面的货郎担子，连忙伸手扶住姜韫兮。

她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人群像潮水般起伏，隐约能听到“舞龙队来了”的呼喊声，混着震天的锣鼓响，隔着层层人影都能感觉到那股热闹的劲头。

姜韫兮被挤得发髻都有些散乱，她伸手按住头上的珠钗，对张馨儿喊道：“像是有队伍过来了！你抓紧我，别被冲散了！”

话音刚落，就听前方一阵欢呼，人群更是往前涌得厉害。

有孩童被大人举在肩头，兴奋地挥舞着小手，戴面具的姑娘们互相拉着手，笑着往前挤，连平日里沉稳的老者，也被这股热闹劲儿感染，拄着拐杖跟着挪步。

张馨儿被夹在人缝里，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原来是舞龙！我长这么大还没在市集上见过呢！韫兮你看，好像还有舞狮的，那狮子头好大”

她正说着，旁边一个戴虎头面具的小童突然从大人怀里挣出来，手里的风车“呼啦啦”转着，直往她们这边跑。

姜韫兮下意识伸手去拦，却被身后涌来的人推得往前踉跄了半步，正好撞进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那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却像烙铁般烫得她浑身一僵。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刹那间竟忘了跳动，连呼吸都滞在了喉咙里。

周遭的锣鼓声、欢呼声仿佛一下子退远了。

那只手停留的时间极短，不过一瞬便松开了，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

姜韫兮甚至来不及回头，就感觉到身后的人悄然侧身，顺着人流的缝隙离了去，衣袂带起的一缕清风掠过她的颈侧，转瞬即逝。

“怎么了？”张馨儿正踮脚往前看舞龙，见她突然定住，疑惑地回头拉她，“发什么呆呢？龙都快过来了”

姜韫兮猛地回过神，像是被惊醒一般，霍然转头望向身后。

拥挤的人潮依旧涌动，戴面具的人们摩肩接踵，有笑闹的孩童，有吆喝的商贩，有并肩而行的男女……可哪里还有那只手的主人？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扫过一张张或陌生或模糊的面具，掠过一个个或高或矮的身影……是错觉吗？

第72章 既然如此，朕也要下江南

要去江南那日，天色有些阴沉，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地压在檐角，风里卷着些微湿的凉意，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姜韫兮早已收拾妥当，杏色的褙子外头罩了件月白披风，衬得她本就清丽的眉眼愈发沉静。

行囊被妥帖地捆在马车上，丫鬟们正围着最后清点些零碎物件，她站在廊下望着院角那株将谢的海棠，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系带，心里盘算着此去江南的路程。

忽听得院外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伴随着云翠略显急切的声音：“小姐！乔世子来了！”

姜韫兮猛地回过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此次南下的事她并未对旁人细说，他怎么会突然寻来？

“他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问，话音未落便反应过来，忙吩咐道，“快请进来，备好茶。”

乔鹤龄很快便被引了进来，月白锦袍上沾着些晨露的湿气，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束着，瞧着比往日多了几分随性。

他目光扫过廊下的行囊，最后落在姜韫兮身上，唇角噙着惯常的浅笑，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

乔鹤龄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像檐角滴落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干净又分明。

他抬手拂去月白锦袍袖上的风痕，动作随意，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天气，眼底却藏着几分刻意按捺的紧张：“听闻姜姐姐要去江南？”

见姜韫兮望过来，他微微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只可惜这段时间，府里还有些棘手的事未忙完，走不开身。等我过段时间料理妥当，就立刻快马加鞭去找姜姐姐你！”

姜韫兮握着披风系带的手指猛地收紧，眼里满是错愕，下意识道：“来找我？”

江南之行本是临时起意，她从未对旁人细说，更没想过会有人特意追去，更何况是眼前这位总带着几分跳脱气的乔家小世子。

“正是。”乔鹤龄却抬步上前，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再像往日那般带着玩笑似的戏谑，反而透着一股少见的认真，“姜姐姐，我不知道先前陛下召见你同你说了什么，我也说不清陛下与你究竟有什么干系。”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但我回去仔细想了许久从百花会上见你第一眼起，到后来几次偶遇……”

风忽然停了，廊下的海棠花瓣落了几片在他发间，乔鹤龄却浑然不觉，只定定地望着姜韫兮，一字一句道：“姜姐姐，我心悦你。等我处理完京中之事，便去江南寻你，我会去求得谢家的支持，然后娶你为妻。”

少年人的坦诚像骤然破开云层的光，带着滚烫的温度，撞得姜韫兮心口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冰凉，望着眼前人眼里毫不掩饰的热切，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廊下的风像是被这直白的话语惊住了，一时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姜韫兮垂眸看着自己交握的指尖，那上面还残留着收拾行囊时沾上的薄尘。

“世子……”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涩，“你还年轻，许多事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乔鹤龄却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腕，又在半空中停住，只攥紧了拳：“我不是一时兴起！姜姐姐，我知道你或许觉得我顽劣，可我说要娶你，是当真的。”

他眼底的光亮得惊人，像藏着星子，“我知道你要去江南，是想避开京中的纷扰，没关系，我可以等。等我把京中这些糟心事理顺了，就去江南找你，哪怕在那边置个小院，守着你过安稳日子也行。”

姜韫兮抬眼望他，少年人的脸庞还带着未脱的青涩，可眼里的执拗却异常坚定。

“江南路远，且我此去只是去陪母亲见祖母。”她缓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却又藏着不忍，“世子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