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楚寒熙侧过头,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鬓角,动作带着孩童般的依赖:“我终于再见到你了……你没有走,是不是?”
姜韫兮浑身一僵,鼻尖忽然涌上一股酸涩。
他眼眶一热,那点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楚寒熙素色的寝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她知道,此刻抱着她的,是那个有着前尘往事的楚寒熙。
他回来了,带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过往,猝不及防地将她拖回了记忆深处。
“……陛下,”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徒劳的抗拒,“您认错人了。臣女……臣女是姜韫兮。”
可楚寒熙像是没听见,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姜韫兮能感觉到颈窝处传来湿热的触感,她僵硬地偏过头,竟看见这位九五之尊的脸上爬满了泪痕,平日里深邃的眼此刻红得吓人,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不……你就是卿卿,”他哽咽着,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我不会认错的……你的气息,你的样子……”
他忽然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破碎得像被风吹散的蛛网:“卿卿……那个时候疼不疼?”
姜韫兮的脊背猛地绷紧,指尖掐进掌心。
“难产的时候,”他又问,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血崩的时候……疼吗?”
轰的一声,像是有惊雷在脑海里炸开。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瞬间翻涌上来冰冷的产房,染红的被褥,稳婆慌乱的呼喊,还有自己最后失去意识前,望见的那片惨白的天……
这些记忆,被楚寒熙这几句话,连根拔起。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姜韫兮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牙齿都在打颤。
她想推开他,想尖叫着否认,可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楚寒熙却像是没察觉她的崩溃,依旧抱着她,语气温柔得近乎诡异,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卿卿,你知道吗?熙儿很乖,我死时他已经五岁,会背《论语》,还会写你的名字。”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他很听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像你,就是性子……和你一样,有些优柔寡断,总怕惹我不高兴。”
“熙儿……”姜韫兮终于挤出一点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说的是谁……”
楚寒熙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是我们的孩子啊。卿卿,他叫楚念熙,你看,我替你把他养得很好。”
泪水汹涌得更厉害,姜韫兮一时间连哭声都无法发出来。
“楚念熙?”
姜韫兮猛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楚寒熙的手背上,滚烫得像火。
她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碎裂的哽咽,“你是说……我们的孩子,叫楚念熙?”
念熙……念兮。
“念熙”两个字像毒藤般缠上心口,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曾是真的爱过他的,正因为曾爱得那样纯粹,所以被抛弃时才会那么痛。
她抬手狠狠推开他,力道之大让病中的楚寒熙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楚寒熙。”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质问,“你凭什么替他取名念熙,凭你对我的利用还是抛弃?”
泪水还在流,可眼底已经燃起了火。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指尖因用力而颤抖:“你为什么要记起那些事,好好当你的帝王不好吗!让我们从生不要有交集不好吗?”
“念熙?”她低笑一声,笑声里全是悲凉,“你怎么能取这么个难听恶心的名字!”
楚寒熙望着她眼底的恨意,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他想解释,可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姜韫兮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爱与恨交织着翻涌,最终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疲惫。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冷得像冰:“陛下还是好生休养吧,臣女……告退。”
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往的灰烬上。
第69章 那些关于你的,我一点都不关心
姜韫兮的裙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地面,带起一阵利落的风。
她头也不回,离去的脚步声响清脆如裂玉,每一下都像是在斩断身后那道黏滞的视线。
龙涎香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可她只觉得窒息,这曾让她心安的味道,如今只剩令人作呕的虚伪。
身后的摩擦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是玄色龙纹锦袍的下摆拖过地面的声响,起初是轻微的“沙沙”声,渐渐变成带着慌促的“窸窣”,布料蹭过铺在殿角的羊绒地毯,发出滞涩的摩擦音,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跌跌撞撞地追上来。
那声音撞在空旷的大殿里,竟显得有些刺耳,生生搅乱了她决绝的脚步。
“卿卿!”
手腕忽然被攥住。
那只手曾批阅过无数奏折,曾执掌过生杀予夺,指腹上还留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此刻却抖得厉害。
姜韫兮猛地抽手,却被他更紧地扣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霍然转身,便撞进了一双全然陌生的眼睛里。
楚寒熙站在那里,病怏怏的,几缕墨发垂落在汗湿的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