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熙没理会他的打岔,重新拿起朱笔,只是落笔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哪里是不担心,只是这份在意,他可不会当着这两个损友的面说出口。
御书房内的熏香漫着浅淡的松烟味,顾靖川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扫过楚寒熙的侧脸。
方才聊起乔鹤龄时,陛下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本就透着几分刻意,如今倒是该提提更棘手的事了。
顾靖川瞟了眼楚寒熙,清清嗓子,带着点安抚意味开口道:“陛下,臣斗胆多嘴一句,那位丽嫔您要怎么处理?”
楚寒熙握着朱笔的手没停,墨色的笔画在奏折上利落落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赐死。”
顾靖川倒没太意外,只是师铭在一旁刚端起的茶盏顿了顿。
林家已经倒台,而林丽因为之前林家的事情被牵连,但她的所作所为也不算无辜。
在后宫里明里暗里给未入宫的姜韫兮使过不少绊子,陛下从前不处置,不过是懒得理会罢了。
果不其然,楚寒熙放下笔,指腹擦过指尖残留的墨痕,语气里没半分波澜:“先前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而已。”
他抬眼看向窗外,坤宁宫的方向隐在宫墙尽头,想到姜韫兮再过几日便要踏着红毯入宫,眉峰间的冷意更甚:“但既然如今卿卿要进宫,这后宫里的腌臜事,便不能留着碍她的眼。”
顿了顿,他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传朕的旨意,明日起彻查后宫。凡有过恶行、不安分守己的,该送出宫的送出宫,该赐死的赐死朕的后宫,容不得半粒沙子,更容不得人给卿卿添堵。”
顾靖川闻言颔首,心里暗道陛下这是彻底把皇后娘娘放在心尖上了。
师铭也识趣地闭了嘴,只默默将碟子里的糕点往自己身边拉了下。
瞧这架势,往后谁要是敢动姜韫兮一根手指头,陛下怕是要掀了整个后宫。
……
日子在鎏金铜漏的滴答声里一天天倒数,终于盼到了九月初八帝后大婚的正日。
姜府的闺房里,鎏金妆镜前燃着两盏百合香,暖融融的香气裹着喜庆的红,将整个屋子衬得格外温柔。
姜韫兮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身着大红嫁衣的自己,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映得她眉眼愈发清丽,唇上点的胭脂红得恰到好处,却掩不住眼底那抹浅浅的期待。
窗外传来隐约的喧闹声,她侧耳听了听,大抵是来看热闹的百姓围满了姜府外的长街,连车马都难通行。
母家的女眷们都守在偏厅,时不时有人探头进来瞧一眼,眼底满是疼惜与骄傲,父亲那边,大伯虽因边防要务未能赶回来,却差人送了整整三车贺礼,金银玉器堆在府中大堂,晃得人眼晕。
“小姐真好看。”身后传来云翠带着哽咽的声音,姜韫兮回头,见她正拿着绢帕擦眼睛,眼眶红得像兔子,“奴婢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嫁衣,也从没见过小姐这么亮眼的模样。”
一旁候着的尚宫局女官也适时开口,语气里满是赞叹:“娘娘这容貌,真是老奴这些年见过最出挑的。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也只有陛下才配得上,往后定是帝后情深,羡煞旁人。”
说罢,又小心翼翼地为姜韫兮调整了凤冠的流苏,确保每一颗珠子都端端正正。
姜韫兮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指尖轻轻抚过嫁衣上绣着的鸾凤和鸣纹样,心头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既有些紧张,又满是欢喜。
再过不久,她便要坐上凤辇,嫁入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嫁给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帝王了。
“娘娘,时辰要到了。”
第109章 拜天地,名正言顺
姜韫兮指尖微颤,用食指指腹轻轻蹭过眼角,那点温热的泪花便沾在了指腹上,凉意顺着皮肤漫进心里。
她攥了攥裙摆,压下喉间的哽咽,才缓缓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柔软的云絮上,带着说不出的沉。
木门被她轻轻推开,门外的光亮涌进来,也将一院子的人影撞进眼底。
熟悉的爹娘、鬓角斑白的外公,还有平日里相熟的仆从,每个人的脸上都凝着欢喜又不舍的神色。
“爹,娘。”她唤出声,声音比往常轻了些,像被风吹软的棉线。
姜韫兮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酸涩几乎要漫出来,她才稳住声线:“女儿走了。”
谢宁娇望着女儿一身嫁衣的模样,眼眶早就红透,晶莹的泪光在眸子里打转,怎么也忍不住。
她慌忙背过身,用帕子用力擦拭着眼角,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姜培兴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轻声细语地安抚,可自己的声音里,也藏着掩不住的沙哑。
“娘娘,一切小心。”谢老爷子拄着拐杖,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弯了些,他望着最疼爱的孙女,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红意,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不舍,话落时,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韫兮望着外公,鼻尖一酸,却还是强忍着泪意,轻轻点头:“谢谢外公。”
谢老爷子将一旁的红盖头给她披上,随后缓缓弯下腰,用带着沙哑的声音道:“恭送娘娘,贺喜娘娘!”
紧接着,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齐齐躬身,异口同声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带着几分郑重,却也藏着几分不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姜韫兮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躬身的众人,指尖紧紧攥着嫁衣的一角,终究还是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姜韫兮被丫鬟轻扶着踏上轿辇,朱红轿帘落下的瞬间,一层绣着缠枝海棠的红色薄纱从轿顶垂落,将她笼在一片朦胧的红影里。
薄纱质地轻盈,风一吹便轻轻晃荡,外面百姓的喧闹声透过纱层传来,模糊了几分,却更显周遭的热闹。
轿辇缓缓启动,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咯吱”声。
姜韫兮隔着薄纱向外望,只能看见一片晃动的人影。
道路两旁挤满了百姓,有人踮着脚朝轿辇这边瞧,孩童扒着大人的肩头,小脸上满是好奇。
妇人手里攥着绣活,目光却黏在轿辇上,嘴里还小声和身旁人议论着什么,还有些年轻男子,目光里带着探究,时不时朝薄纱后的身影望来。
喧闹声裹着市井的烟火气涌来,有小贩叫卖糖葫芦的吆喝,有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还有百姓低声的赞叹。
而不远处,站着一位格格不入的男人,是乔鹤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