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您,是真的宠。后宫之中,您想要的珠玉绫罗,他从未让您等过,您随口提的一句喜好,他便命人寻遍天下。”

“可姜家,也确实欺骗了您,他们借着您的名头行事,却将谋逆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连半分风声都没让您知晓。”

国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戳心:“而您,明知姜家权势过盛,却因‘一荣俱荣’的执念纵容,到最后,也成了害死自己的帮凶。”

“够了!你在胡说!”姜韫兮猛地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得晃了晃,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她素色的裙摆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满是慌乱与抗拒,连声音都带上了颤音:“父亲一生忠君,绝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是你们是你们看错了证据!”

她伸出来的手指头直直指着国师,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可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卡住了。

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正顺着国师的话翻涌上来

父亲深夜与族中长老密谈时紧闭的房门,下人送上来刻着北境图腾的玉佩,还有她偶然撞见姜家商铺后院里,那些被黑布盖住的、泛着冷光的兵器……

无数碎片拼凑在一起,让她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国师看着她僵在原地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您深爱着陛下,此情无解,陛下也深爱着您,这份爱,亦无悔。”

“老衲虽能看破这因果中的部分纠葛,知晓你们二人皆是情根深种,却也无法替你们解开这心结。”他缓缓道,“说到底,还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年的误会,当年的伤痛,终究要你们二人亲自面对,才能彻底了断。”

说完,他起身对着虚空做了个合十礼,目光越过姜韫兮的肩头,望向她身后那道悄然伫立的身影,声音恭敬而清晰:“陛下!”

姜韫兮浑身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那声“陛下”像一道惊雷,炸得她耳膜发疼,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熟悉的、带着暖意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背上,带着她既渴望又害怕的复杂情绪。

姜韫兮眼眶里的泪珠憋了许久,方才强撑的硬气在听到那声“陛下”时轰然崩塌,泪珠毫无预兆地从眼尾滚落,砸向地面。

可那冰凉的泪珠还未落地,便先一步落入了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里。

带着熟悉体温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脸颊旁,楚寒熙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轻轻接住了她下颌线处滚落的泪滴。

他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摩挲,将她眼角、脸颊上残余的泪痕一点点擦去,连沾在睫毛上的湿意都没放过。

“怎的还哭了?”

他的声音比殿外的春风还要软,带着几分无奈的心疼,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方才跟国师辩解得那般厉害,怎么我一过来,就成了小哭包?”

第93章 我不想再当鳏夫

姜韫兮浑身紧绷的力道瞬间卸了大半,眼泪却更凶了些,明明想往后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那片温暖里靠了靠。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从前一样,却比记忆里多了几分安稳的气息,让她鼻尖一酸,刚憋回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楚寒熙……”

姜韫兮一双杏眼盛满了水汽与不敢置信,死死锁着面前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国师在说父亲通敌谋逆……楚寒熙,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她声音发颤,尾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那我呢?我算什么?权利的牺牲品?是吗?”

楚寒熙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龙纹玉扳指硌得掌心生疼。

他看着她眼底的破碎,喉结滚动了许久,才哑着声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姜家……姜家认定我负了你。”

他上前一步,想握住她冰凉的手,却被她猛地后退躲开。

楚寒熙动作一顿,声音又沉了几分:“母后病重时,宫里流言四起,说我要为林相之女废后,说我容不下你腹中的孩子,甚至说……母后病重,乃天意。”

“那时母后弥留之际,为证姜家清白,也为护你周全,选择在佛堂自刎。可她的死,没止住流言,反倒成了别人推姜家上刀尖的由头。”楚寒熙眼底翻涌着痛楚,“你在宫里三年,位份始终停在贵妃,不是我不愿晋封,是那些人盯着你,盯着姜家,我若贸然抬你,只会让你和姜家更快成为众矢之的。”

姜韫兮听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她抬手拭去脸上的泪,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擦越多:“楚寒熙,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望着殿外飘落的梧桐叶,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其实说到底,是我与你无缘,却又偏偏强求。当年若不是我贪慕那点帝王深情,若不是我入宫,父亲不会被卷进这朝堂纷争,姜家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姑母也不会……”

话没说完,她便哽咽着说不下去,“若我不入宫,这后来所有的苦难,所有的生离死别,便都不会发生了。”

楚寒熙猛地攥住姜韫兮转身欲走的手腕,指腹滚烫得几乎要烙进她的肌肤里。

他声音发紧,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像是怕下一秒她就会彻底消失:“那我呢?姜韫兮,你把所有后路都想好了,把所有人都安排妥了,那我怎么办?”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里,眼底是翻涌的红:“你说你不入宫就好了,你说你与我无缘你后悔了,对不对?后悔嫁给我,后悔踏入这宫墙之中,后悔……认识我,是不是?”

见姜韫兮垂着眼不说话,楚寒熙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脸颊,语气里满是哀求:“你抬眼看看我,好不好?我们是夫妻啊,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怎么能说断就断?”

“你不能不要我!”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往日里威严的帝王,此刻像个被抢走心爱之物的孩子,眼底的倔强与脆弱交织在一起。

姜韫兮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却没力气挣开。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陛下是天子,九五之尊,往后会有更多的选择。年轻貌美的女子,家世显赫的贵女,什么样的没有?不必……”

“可我只要你,姜韫兮!”楚寒熙打断她的话,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这次,哭的是楚寒熙。

他平日里总是绷着的下颌线此刻微微松弛,眼底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姜韫兮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连皱眉都带着威慑力,姜韫兮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像卸下了所有铠甲,将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当年母后自刎,流言四起,我为了稳住朝局,为了所谓的天下,只能忍着心疼,对你冷言冷语,看着你在宫里受委屈……我放弃过你一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悔恨,“这次,姜家的事我会解决,朝堂的纷争我会处理,什么天下,什么皇权,都比不上你。姜韫兮,这次我只想要你,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求求你了,回头看看我吧?”

“乔鹤龄也好,顾靖川也好,亦或是其他的世家男子,他们没有我懂你,我知道你的每一处,知晓你所有人间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