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没有错过沈清晏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母后喜欢岁岁,六弟也孝顺,日后让母后去你府上养着倒也无妨,兴许看到岁岁了,她能好的快一些。”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沈清晏心里发凉,明德帝对于把自己养大的母亲,居然如此凉薄。
明德帝笑了笑,仍旧没提太后已经薨了的事。
打发走沈清晏后,明德帝又带着人去了一趟别院。
张嬷嬷庆幸自己没有擅自做主,早早地给太后服下解药,否则就露馅了。
皇上果然还是回来了。
明德帝看着太后静静地躺在那里,虽然去了一天,但有香料熏着,人倒是没有腐臭。
“你们先出去吧,我跟母后说说话。”
“皇上……”张嬷嬷担心地欲言又止。
“出去!”明德帝冷冷地说道。
屋门合上,隔绝了外殿的所有声响,明德帝缓步走到榻边,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一寸寸扫过太后盖着的明黄锦被。
他俯身下去,鼻尖几乎贴着太后的银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 ,是张嬷嬷说的安神防腐的香料,可这香味太匀了,不像自然弥漫,倒像是刻意熏染,要盖住什么。
明德帝指尖顿在半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伸了出去,轻轻掀开锦被的一角,露出太后苍白的手腕。
皮肤泛着死人特有的青白色,指尖微微蜷缩,像极了寿终正寝的模样。
可他还是不放心,拇指轻轻按在太后的腕脉处 ,那里一片冰凉,没有丝毫跳动。
明德帝心里的石头落了半截,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指尖滑到太后的颈侧,贴着皮肤往上探 ,耳垂也是凉的,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真是朕多心了?” 他低声呢喃,目光落在太后的脸上,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太后把他接到自己的寝宫,亲手给他煮姜汤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母后,你若真的去了,倒也省心,省得咱们母子反目。”
他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眼底的厉色也消失殆尽,“母后,咱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那时你总说,要朕像父皇一样,有仁心,要护着南黎的百姓。” 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榻上的人,眼底的冷硬渐渐褪去,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现在,您是不是后悔了?您一早就后悔了吧?”
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噼啪的燃声,没有任何回应。明德帝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滑到腰间的玉佩 。
那是先皇赐的,当年太后亲手帮他系在腰间。
“朕也不想的。”
他低声呢喃,目光落在太后苍白的脸上,“大哥在时,处处压朕一头,朝臣们都向着他,连你看他的眼神,都比看朕要更加的欣赏。若不是他去了,这皇位,怎会轮到朕?”
“母后,您真的是个好母亲,对于我们这些没有血缘的孩子都很疼爱,可就是您对所有人都好,才不好,我才是您养大的孩子,为何我在您这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明德帝红了眼眶,“您现在是不是看好老六了,觉得他像大哥了?对,他很聪明,聪明的可以装傻这么多年不被朕发现。”
明德帝的指尖死死攥着腰间的玉佩,冰凉的玉面硌得掌心发疼,眼底的红意却没褪去半分。
他像是在跟榻上的人赌气,又像是在跟二十年来的执念较劲,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不过聪明也没用,过两天,我让他下去陪您,还有岁岁,您不是罪喜欢那孩子吗?黄泉路上,您一个人太孤单了,他们陪您,我也放心……”
第231章 金蝉脱壳
殿内的明德帝还在喃喃自语,眼底的偏执越来越重,指尖的玉佩被攥得几乎要裂开:“您放心,等他们都去陪您了,朕会好好治理南黎,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朕才配坐在这个皇位上……”
他起身时,目光扫过榻边的案几,看到上面放着太后常读的《论语》,书页停在仁者爱人 那一页,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仁者爱人?这天下,从来都是靠刀枪守住的,不是靠仁心。”
他转身走向殿门,拉开门的瞬间,眼底的狠绝又被冷硬取代,对着候在门外的总管太监吩咐:“传朕的旨,誉王府周围再加派两队暗卫,日夜盯着,别让沈清晏和那个丫头有任何异动。大婚那日,朕要让他们风风光光地…… 陪母后上路。”
“奴才遵旨。” 总管太监躬身应下,眼底闪过一丝惊惧,却不敢多问半个字。
明德帝的轿子走远后,张嬷嬷才敢扶着门框缓缓站稳,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不久后,有太监来传旨,明德帝让太后的遗体入棺。
张嬷嬷松了口气,这样说明皇上已经打消了疑虑,也是时候把太后唤醒了。
而另一头,沈清晏也派人送来了一位刚死不久的老妇的遗体,身量跟太后相似,沈岁岁已经为她易容,若不是贴脸看,很难发现,尤其是人死之后,容貌本就跟生前有所不同。
传旨太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时,张嬷嬷正用银勺小口给太后喂着温水, 解药起效后,太后的脸色已缓过一丝血色,只是身子还虚,说话声音轻得像风吹动棉絮。
张嬷嬷放下银勺,快步走到殿门,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劳烦公公稍等,太后生前爱干净,老奴想再给她擦遍身、换身新衣裳。”
传旨太监皱了皱眉,目光往殿内扫了一眼,只看到榻边的锦被一角,没看到太后的身影,便不耐烦地摆手:“快点,皇上还等着回话呢,别磨蹭太久。”
他心里只想着尽快复命,何况一个死了的太后,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花样。
“哎,老奴这就去。” 张嬷嬷躬身应下,等太监转身去外殿候着,立刻关紧殿门,快步回到榻边,压低声音对太后道:“太后,王爷送来的遗体就在殿外暗卫手里,咱们得趁换衣的功夫把人换了。”
太后点了点头,指尖攥着张嬷嬷递来的素布帕子,声音虽弱却坚定:“你放心,哀家撑得住。”
她刚说完,殿外就传来轻叩声,是暗卫按约定送遗体来了 ,四个暗卫抬着一副担架,上面盖着黑布,担架上的老妇遗体已换上太后常穿的明黄寝衣,银发也是按太后的样式盘好,连耳后的那颗小痣,都被岁岁用易容膏画得惟妙惟肖。
张嬷嬷指挥暗卫把担架抬到榻边,又快速挪开太后躺着的软榻 , 榻下早已被暗卫掏空,正好能容下一个人。
“太后,委屈您先躲进去。” 张嬷嬷扶着太后慢慢躺进榻下的暗格,又在上面铺了层薄棉絮,盖好锦被,乍一看跟之前没两样。
接着,暗卫小心翼翼地把老妇遗体抬到软榻上,调整好姿势, 双手交叠放在腹上,嘴角扯出一丝浅淡的弧度,跟太后薨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张嬷嬷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寝衣的褶皱、银发的位置、甚至指尖的蜷缩程度,都一一比对,确认没有破绽后,才让暗卫从密道撤离。
刚收拾妥当,外殿的太监就不耐烦地催促:“张嬷嬷,好了没有?再磨蹭皇上要发怒了!”
“来了来了!” 张嬷嬷连忙应着,故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装作刚哭完的样子,打开殿门,“让公公久等了,太后已经换好衣裳,就等棺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