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次,孟怀瑾和付闻樱的目光落在那张无可挑剔的成绩单上,目光里都会带着肯定和期待的赞许。
一次气氛还算融洽的晚餐,付闻樱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听见:“小姿,高考在即了,心里有目标了吗?”
黎姿轻轻放下筷子,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孟叔叔,付阿姨,我想学医,京都医科大学。”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付闻樱保养得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孟宴臣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了然。
许沁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孟怀瑾脸上的笑容却真切了几分,带着欣慰:“学医好啊,悬壶济世,是正道。家里会全力支持你。”
“谢谢孟叔叔。”黎姿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完美地掩盖了眸底深处那骤然掠过的寒芒。
悬壶济世?多么动听的词啊。
她要的揪出那场吞噬了父母生命的“意外”背后,狰狞的真相!
医学,是她唯一能触摸到父母最后挣扎的路径!
那份印着鲜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如约而至。京都医科大学临床药学专业的字样,在孟家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显得有些灼眼。
这份荣耀带来了一阵小小的、带着微妙气氛的涟漪。付闻樱破例亲自下厨添了一道精致的点心,张嫂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连许沁也只是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在她和通知书之间逡巡。
孟怀瑾的欣慰则溢于言表,鼓励她要持之以恒。
大学时光,黎姿把自己活成了一部精密运转的仪器。
本专业独占鳌头还不够,她像海绵一样榨取时间,硬是啃下了中医制药的辅修。
当同龄人还在为期末考焦头烂额,她的名字已悄然出现在顶级医药期刊的扉页,论文里的每一个数据都令人侧目。
她带领团队捣鼓出的几种新药,在圈子里砸出了不小的水花。
那“天才”的光环太过耀眼,以至于大二那年,学校就迫不及待地将硕博连读的橄榄枝,递到了她面前。
毕业季的风带着暖意,吹拂着校园。
又是一个晚餐时分,孟怀瑾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快毕业了,对未来,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国坤集团那庞大的生物医药帝国,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卧在谈话的背景里。
黎姿抬眼迎上孟怀瑾的视线。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年轻人对前路的谨慎思索,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对长辈信赖的依赖:
“孟叔叔,我想……先去国坤集团历练一下。学校里学的终究是纸上谈兵,虽然侥幸带队做出过一点东西,但真正的大药企如何运作,那些资本、研发、市场的链条如何咬合,我就像隔岸观火。我想一点一点学起来。”
孟怀瑾眼底掠过一丝赞赏,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脚踏实地,很好。国坤就需要你这样清醒又有潜力的年轻人。毕业后直接去研发部报到,我会安排。”
“谢谢孟叔叔!”黎姿的声音真挚而平静,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
许沁握着筷子的手,在听到“国坤集团”四个字时,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医院消毒水那特有的、带着死亡暗示的刺鼻气味,似乎还顽固地附着在发丝间。
实习结束的黎姿脱下身上的白色大褂,没有半分留恋,转身离开。
她的目光穿透车流熙攘的街道,精准地望向一街之隔的那座高耸入云的国坤集团总部大厦上。
黎姿换上了一身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站在国坤总部的大堂里。
这里,是资本无声角斗的斗兽场,也可能……正是她父母生命被碾碎后,真相被深埋的墓穴。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报到函,走进了生物医药研发部的大门。
总监王明远,四十出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疏离,带着职业化的审视。
显然,上头的招呼已到,他态度客气,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
“黎姿,研发部压力,你刚来就先从最基础的数据整理和文献检索入手,熟悉一下流程。”王明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淡无波,“工位在B区靠窗的位置,李助理会带你过去。”
“好的,王总监。”黎姿的回答同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工位在办公区一个安静的角落,旁边是几个同样年轻、脸上带着熬夜痕迹的研究员。
分配给黎姿的工作,黎她一直按时、保质保量的完成。
渐渐地,王明远会把一些稍微重要的资料交给她整理,其中就包括那些印着【新药研发项目 - 已终止】字样的旧档案。
黎姿等的,正是这些。
下班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黎姿独自坐在工位上,指尖轻轻拂去面前档案上的灰尘。
档案上,那行黑色字体映入她的眼帘:【新药研发项目 - 已终止】,下方印着两个熟悉的名字:黎文渊、林晚。
指尖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随即小心地打开了档案,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审批文件、还有父母那熟悉又陌生字迹……
多年严苛医学训练赋予她的缜密逻辑,加上魂诀淬炼出的那份超越常人的精神感知力,在此刻凝聚成一把无形却锋利的手术刀。
她逐行、逐字地“剖解”着这些尘封的文字。敏锐的捕捉到了记录中几处微妙的时间断层,以及几个关键实验数据上,那欲盖弥彰的模糊墨迹。
报告里,这些刺眼的“瑕疵”,都被轻飘飘地冠以“实验条件所限”或“记录疏漏”之名,一笔带过。
她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最后一页那刺眼的签名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