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漱看着母亲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忧虑和心疼,心里又暖又涩。

她握住母亲粗糙冰凉的手,轻声安抚:“娘,您别担心。李琦……他攀上镇上的员外小姐了,看不上我们娘俩。是我……是我要跟他离的。”

她轻描淡写地把被休说成和离,给原主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后来逃荒路上,遇着了黎尔。他……他一个人,性子是冷,可心不坏。一路上多亏他护着我们娘俩,不然……女儿怕是早死在路上了。他不嫌我带着荷姐儿,待荷姐儿……跟亲生的没两样。我们……是在路上成的亲。”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跟亲生的没两样?”林母眼中疑虑未消,“那荷姐儿她……”

“娘!”林玉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紧紧攥住母亲的手,

“荷姐儿……她一直当黎尔就是她亲爹!她太小了,又受了那么多罪……女儿求您,求爹和哥哥们,千万别在荷姐儿跟前提李琦,也别说黎尔不是她亲爹!就当……就当黎尔是她亲爹!女儿不想荷姐儿再受一丁点伤了!行吗?”

她眼中的恳求和那份深藏的无助,像针一样扎在林母心上。

林母看着女儿清瘦的脸颊,想着她一路带着孩子逃荒的艰难,想着李家的负心薄情……老妇人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反手紧紧攥住女儿的手,用力点头:

“好!好!娘答应你!不提!谁也不许提!荷姐儿……就是黎姑爷的亲闺女!”

她顿了顿,忧心忡忡地补了一句,“只是……这位黎姑爷,他……”

“娘,他很好。”林玉漱打断母亲,语气带着一种沉静的信任,“他就是话少,性子冷点。但他能护住我和荷姐儿,这就够了。”

林母看着女儿眼中的那份笃定,最终把满肚子忧虑化作一声长叹,用力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只要你过得好,娘……娘就放心了。”

午饭的气氛有些微妙。

张氏的手艺不错,整了几样乡野小菜,蒸了一大屉杂面窝头。

林父和林家兄弟陪着黎尔坐在一桌,搜肠刮肚地找些庄稼收成、天气好坏之类的闲话聊。

黎尔几乎不吭声,只有林父问到他时,才极其简短地“嗯”一声,或者点个头,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点多余。

他吃饭更是安静,动作麻利,碗筷几乎不碰出一点声响。

林母、张氏和林玉漱带着林英、荷姐儿在另一张小桌上。

林母不停地给林玉漱和荷姐儿夹菜,可眼神总忍不住往黎尔那边瞟,带着打量和抹不去的担忧。

荷姐儿倒是吃得香,小嘴塞得鼓鼓的,还时不时好奇地瞅瞅一声不响的“爹爹”。

吃完饭,林玉漱让林母把父亲和两个哥哥叫进了里屋。

门一关,她就从袖子里摸出两张崭新的银票,每张一百两,塞到林母手里。

“爹,娘,大哥,小弟,”林玉漱看着家人身上洗得发白、带着补丁的衣裳,再看看这四处透风的泥屋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点银子,你们拿着。开春了,把房子好好拾掇拾掇,多盖两间。再想法子置几亩好地,给英哥儿他们添点像样的衣裳,别苦了孩子。”

“这……这咋能行!”林母像被烫着了似的,赶紧要把银票推回去,眼圈又红了,“玉漱,你才安顿下,自己日子也紧巴!这银子我们真不能要!”

“是啊小妹!你留着!”林铁柱也急了。

“姐,我们有手有脚,能干活挣嚼谷!”林铁栓也跟着摇头。

林父看着女儿,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气,满是心疼和难受。

“拿着!”林玉漱语气坚决,把银票重新按回母亲手里,

“爹,娘,女儿现在拿得出来!看着你们住这屋子,穿这衣裳,女儿心里头难受!这银子,就当是女儿和……和黎尔孝敬你们的!”

她说着,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黎尔。

黎尔接收到了林玉漱的目光。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扫过林家众人身上破旧的衣物,扫过这四面透风的泥墙。

在大家惊愕的目光下,黎尔往前迈了一步。

他个子高,在这小屋里显得更有压迫感。

他看向林父,低沉的声音第一次主动响起,带着点冷硬的质感,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收下。”

就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带着千钧的分量,不容商量。

林父浑身一震,看着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眼神冰冷的“女婿”,再看看女儿眼中那份恳切和坚持,又看看老妻手里那两张沉甸甸的银票……

这个一辈子老实巴交、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农,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颤巍巍地伸出手,按在了老妻攥着银票的手上,声音沙哑发沉:“……收下吧。是……是闺女和姑爷的心意。”

林母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和那个沉默却态度异常强硬的黎尔,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睛,她颤抖着,

把那两张银票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女儿滚烫的心意,也攥住了一份能过好点的指望。

太阳偏西了,余晖给小小的云雾村镀上了一层暖光。

该走了,

院门口,林家人围在那儿送行,脸上都带着不舍。

林母紧紧攥着林玉漱的手,一遍遍念叨:“玉漱,常回来看看……带着荷姐儿……还有……黎姑爷……”

她看向黎尔时,眼神里还是有点生分,但那份担心底下,也多了点认命的意味,算是接受了这个女婿的存在。

“爹,娘,大哥,嫂子,小弟,你们保重身子。过些日子,我再带荷姐儿来看你们。”林玉漱挨个道别,心里头暖烘烘的,又有点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