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或许淡薄,但这份朝夕相处、无声守护带来的依赖和信任,已悄然在孩童心中扎根。

“娘,爹爹会飞飞吗?”一次午歇时,荷姐儿看着黎尔轻松跃上一块高石检查方向,突然仰头问林玉漱。

林玉漱失笑,摸摸女儿的头:“爹爹很厉害,但还不会飞,不过他会保护好荷姐儿。”

“嗯!”荷姐儿用力点头,看着高石上黎尔挺拔的背影,大眼睛里是全然的信赖。

第七天的下午,当一座庞大而沉默的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连日的荒凉感终于被打破。云城到了。

高大的土黄色城墙在烈日下矗立,不少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夯实的黄土。

城门洞开,进出的人稀稀拉拉,大多面带菜色,行色匆匆。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

虽比那十室九空的小镇多了些人气,却也难掩萧条。

黎尔驾车缓缓随着稀疏的人流驶入城门。

守门的兵丁倚着长矛,懒洋洋地扫视着行人,目光在黎尔驾着的板车和他们一家三口身上停留了片刻。

林玉漱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

黎尔面容冷硬,目不斜视。

板车虽然结实,但毫无装饰,就是普通逃荒人家的样子。

兵丁没看出什么异常,收了入城费,就挥挥手放行了。

城内街道宽阔,但两旁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挂着“歇业”或“东主已走”的木板。

开着的几家也是门可罗雀,货架空空。

路上行人不多,个个面布饥色,眼神麻木或警惕。

偶尔有马车驶过,带起滚滚烟尘。一

派劫后余生的压抑景象。

黎尔驾着车,熟门熟路般穿过几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最终停在一条小街尽头一家挂着“云间客栈”破旧幡子的店门前。

客栈门面不大,灰扑扑的,木门半开着。

黎尔下车,将骡车拴在门前简陋的木桩上。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沉声道:“掌柜,住店,要一间干净的房间。”

柜台后一个正打着瞌睡的干瘦中年男人被惊醒,他揉揉眼睛,看清黎尔冷硬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又瞥了一眼门口那辆虽然简陋但异常扎实的板车,以及正抱着孩子从车棚里下来的林玉漱。

当他的目光扫过林玉漱露在头巾外那双异常清澈沉静、毫无逃荒者惊惶之色的眼睛,以及她怀中那虽然同样裹着头巾、却精神奕奕、小脸粉润的孩子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异。

“哎哟,客官快请进!”掌柜回过神,忙堆起笑容,从柜台后转出来,

“干净的房有!有!就是这年头……价钱比往日贵上三成,您看?”

掌柜试探着,目光在黎尔和林玉漱身上打了个转。

“无妨。”黎尔吐出两个字,干脆地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搁在柜台上。

掌柜拈起银子掂了掂,脸上笑纹更深:“好嘞!天字三号房,清净!小二!带客人上去!”他朝里间扬声道。

一个同样干瘦的少年应声跑出,殷勤地引着他们往后院去。

房间在二楼,不大,陈设简单,倒也收拾得齐整。窗户对着后院,少了些街市的喧闹。

“客官,热水和饭食……”

“烧些热水就行,饭食不必。”黎尔截断他的话头。

小二应声退下。

林玉漱取下自己和荷姐儿的头巾,走到窗边,将窗扇推开一道窄缝,目光投向暮色渐沉的街道。城中更添几分寂寥。

“得打听下消息。”她低声道。

黎尔颔首,转身下楼。

屋里只剩母女二人。荷姐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地方。

林玉漱拿出干粮和水,细细喂女儿吃了些。

洗髓塑体后,她们对食物的需求似乎淡了,精神却格外健旺。

不多时,黎尔提着桶热水回来,哗啦倒进房中的木盆。

“如何?”林玉漱问,一边试了试水温,绞了帕子给荷姐儿擦脸擦手。

“城里粮价飞涨,流民多了,官府管得也严。北边不太平,”黎尔的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一丝波澜,“有商队传言,黑石峪一带近来常有不明马队出没,行踪鬼祟。”

黑石峪!林玉漱眼神骤然一凝。

时间、地点都对上了!

“掌柜说,前两日有一小队官差模样的人路过住店,行色匆匆,像是护着什么人往北去了。”

黎尔补充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四角,“客栈里,除了我们,只有两拨人,一拨是行商,另一拨……气息沉凝,像练家子,住东头。”

林玉漱点点头。周铭佑的护卫队伍很可能已经过境,甚至就在前方不远。至于那拨“练家子”……是敌是友?还是无关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