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一日烈过一日,大地如同烧透的砖窑,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

视野所及,尽是枯槁的死寂。

偶尔能看到路边被啃得只剩惨白骨架的牲口,或是蜷在稀薄树影下、干瘪得像晒干虾米的零星难民,麻木的眼睛里空无一物,无声地烙刻着这场赤地千里的酷刑。

头顶这方小小的阴凉,成了母女俩移动的庇护所。

黎尔沉默地驱着车,脊背挺得笔直。

他精准地控着骡步,灵巧地绕开路上深陷的车辙和硌脚的石块,竭力让车身颠簸得轻些。

每逢陡坡,他便利落地下车,一手稳牢车辕,一手抵住车板,脚下生根般辅助骡子发力。

林玉漱每日都会小心地给荷姐儿和自己喂几口稀释的灵泉水,涓滴滋养着她们久经亏虚的身体。

几天过去,变化悄然爬上眉梢眼角。

荷姐儿脸上那层蜡似的黄气褪尽了,小脸蛋透出健康的粉晕,原本稀疏枯黄的头发也渐渐有了柔亮的光泽,摸上去不再像枯草了。

那双大眼睛更是乌亮有神,扑闪着孩童该有的生气。

她不再总是蔫蔫地依偎在娘亲怀里,有时会好奇地趴在车栏边,指着远处飞过的鸟雀,或者路边顽强钻出石缝的一星半点绿意,发出惊喜的声音。

林玉漱自己的变化更为显著。

皮肤不再粗糙黯淡,恢复了莹润的光泽,长期饥饿和疲惫刻下的憔悴痕迹一扫而空。

最明显的是力气,她感觉自己体内仿佛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曾经抱一会儿荷姐儿就手臂酸软,如今却能轻松地将女儿举高逗乐。

身体底子已经养好,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这天傍晚,黎尔将板车停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后。

他动作利落地卸下骡子,喂它喝了些兑了灵泉水的水,又仔细检查了板车各处的连接。

林玉漱则带着荷姐儿在岩石下铺开一张厚毡子。

篝火跳跃,映照着荷姐儿红扑扑的小脸。

林玉漱取出两枚丹药。一枚是洗髓丹;另一枚是塑体丹。

“荷姐儿乖,”林玉漱将洗髓丹分成两份,极小的一份,用灵泉水化开,喂到女儿嘴边,“喝点甜甜水。”

荷姐儿对娘亲有着绝对的信任,就着林玉漱的手,小口小口地将那带着清香的液体喝了下去。林玉漱自己则服下另外的一份洗髓丹。

药力很快化开。

对荷姐儿而言,体内仿佛涌入一股暖洋洋的溪流,温柔地冲刷着四肢百骸,让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小脸红扑扑的,不一会儿竟在暖意中沉沉睡去。

林玉漱的感受则要强烈得多。

一股磅礴而精纯的能量如同苏醒的洪流,瞬间冲入经脉!

以一种不容抗拒却又无比熨帖的方式,涤荡着每一寸血肉,冲刷着骨髓深处沉积多年的杂质,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带着淡淡腥味的灰色汗珠。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当那股暖流缓缓平息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了全身。

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充满了活力。

她立刻又服下那枚塑体丹。

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散入四肢百骸,对刚刚被洗髓丹重塑过的身体进行着精微的雕琢和强化。

肌肉的线条变得更加匀称流畅,蕴含着柔韧的力量;骨骼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坚韧的暖意,变得更加致密;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从内而外焕然一新。

她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儿。

荷姐儿小小的身体也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蜕变。小脸粉雕玉琢,皮肤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瓷器,呼吸悠长平稳。

第二天清晨,当荷姐儿揉着眼睛醒来时,她觉得自己轻快得像只小鸟。

她试着跑了几步,小短腿迈得飞快,几乎带起一阵风,追着一只蹦跳的蚂蚱跑了好远,咯咯的笑声洒满了清晨的荒野。

林玉漱看着女儿活泼的身影,心中满是欣慰。她拿出干净的布巾,仔细地给自己和荷姐儿裹上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洗髓丹带来的改变太过惊人,这乱世之中,低调才是生存之道。

行程继续。

板车在黎尔精准的驾驭下,沿着越来越崎岖的北行古道,越过荒芜的山丘,穿过干涸的河床。

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荷姐儿精神旺盛,常常在休息时像只小尾巴似的黏在黎尔身边。

“爹爹,看!”她举着一朵在石缝里找到的、蔫头耷脑的小野花,献宝似的递给黎尔。

黎尔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蹲下来,用那双稳定的大手接过那朵脆弱的小花,动作小心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他不会笑,也不会说哄孩子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荷姐儿,然后笨拙地、极其轻柔地,将小花别在荷姐儿的小辫子上。

荷姐儿就会开心地转着圈,清脆的笑声驱散了旅途的沉闷。

有时,黎尔会随手用路边的草茎编出活灵活现的蚱蜢或小鸟。

荷姐儿总是瞪大了眼睛,发出“哇”的惊叹,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捧在手里看半天,再珍重地放进她的小口袋里。

她渐渐习惯了黎尔沉默的陪伴和那些笨拙却实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