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钰公主真是放肆!朕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已经对你的忤逆再三容忍!岂容你再度与朕作对!”

蔡公公连忙圆场:“陛下莫气坏了身子!”

“殿下!”蔡公公伏在地下,急声劝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薨逝,陛下的伤心肯定不比您少,您又是何必与陛下这样作对!别伤了你们父女之间的情意啊!”

蔡公公在劝我服软,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可娘受的那些委屈,她不说,我却都记得。

我永远都会记得,她难过时,抱着我时微微颤抖的手臂。

所以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不吐不快。

我不退反进,逼视着面前这位皇帝怒极的视线。

“父皇,是你逼死的她!是你!不配当她的丈夫!”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这般横冲直撞地与这位皇帝吵得脸红脖子粗。

楚旻钧看着面前这个与瑾宁有五分像的女儿,心里的防线也几乎要被她这几句话击溃。

他深知,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不该被情感左右太多。

但他也深知,自己的确亏欠瑾宁。

瑾宁总是不争不抢,从不让他为难,于是他也自欺欺人地忘了。

这么多年,他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官员,情感上却最亏欠她。

楚旻钧稍一恍惚,视线下落,对上女儿那双倔强的眼睛。

她与她母亲不同,一张嘴丝毫不饶人:“陛下,你在彻底失去娘后才追悔莫及,还要找无辜之人撒气,娘不会原谅你,只会觉得你可怜。”

这话落下,楚旻钧不由得后退半步。

他知瑾宁最是淡然、平静、温婉恭顺,可他忘了,她从那样一个明媚的女子到现在这样,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我咬牙盯着皇帝,看见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之而代的是一种怔忪。

这些话说完,我只觉得爽快。

我也知道,我们这对父女,在娘去后,也只能在彼此身上找到情绪的发泄口。

而他的愧疚,将是我往后的资本。

果然,皇帝说:“今日之事,朕不与你计较。”

之后,我和景仁宫的一众宫女搬离了景仁宫,迁至离乾清宫更近的永寿宫。

听闻皇帝追封娘为孝贤皇后。

又听闻他宣布罢朝九日,并要求文武百官服丧百日,举国上下缟素,禁嫁娶作乐,军民同丧。

此举虽逾制,却因天子悲恸,无人敢谏。

我对此嗤之以鼻,分明娘生前,未得到他的半分疼惜。

……

京城的夏季多雨,淅淅沥沥下着,许多天未曾停过。

雨丝斜织,打湿了檐角铜铃,发出清越的叮当声。

我伫立在殿外檐下,任凭雨水扑在脸上。

身后脚步声响起,我知道是佩兰姑姑。

“下雨了,小殿下快进屋休息吧,总站在风口听雨,当心着了风寒……”

我稍稍转身,看向佩兰姑姑。

如今娘走了,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哀伤与怜惜,

佩兰姑姑也和娘一样,还当我是小孩儿,总是‘小殿下小殿下’地唤我。

而她与娘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陪娘从闺阁小姐,到沙场女将,又到深宫皇后,一生追随,从未离弃。

她的伤心不比我少,却还要为我操心。

我摇摇头:“佩兰姑姑,我没事的。”

见我站着不肯动,佩兰姑姑便为我寻了件披风来披上。

“小殿下可听出什么感悟来?”她问我。

我知道她把我当小孩子似的哄,是想让我多说点话。

可这永寿宫沉寂,雨声响着,显得更安静。

而那些爱与恨好似都沉淀下去,能让我好好思考今后要走的路。

可我下意识地答非所问:“佩兰姑姑,娘走后,这皇宫里的雨声,哪里都是千篇一律。”

每逢雨天,娘便会带着我接雨水、烹茶喝。

以前的下雨天,都是叮当响完咕噜响,娘和佩兰姑姑会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呆问题,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可现在不同了,一切都是空空茫茫、沉沉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