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着,头回这样疾声厉色地打断娘:“都吐血了怎么会好!”

“你是不是想着,我嫁了人、出了宫,就能放心地去了!然后,就让我在宫外,让我一个人!”

“钰儿!”娘叫我的名字,轻易止住了我激动的情绪。

她露出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眼神,极哀伤又极遗憾。

娘的手贴在我的脸上,轻柔又冰凉。

“母后只是,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我的钰儿才十六岁,我也舍不得啊……”

我顿时泣不成声,紧紧抱住了娘。

娘像往常那样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轻声说些:“不要难过,钰儿,人总有与父母分别的时候,母后只是走得早些……”

话总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有意回避的生死问题就这样摆在了眼前,可我根本无法想象今后没有娘的日子。

在娘的病面前,连要去和亲都成了小事。

我哭着说要去找名医,江湖能人不少,一定能治好娘的病。

娘动作轻柔地擦去我的眼泪,说:“好,这之前,母后要先带你去见父皇。”

娘唤佩兰姑姑帮自己梳妆,又难得穿了皇后的冠带礼服。

这些年,我鲜少看到娘这样有皇后的气势,却是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我与娘很快被通传到了父皇的书房。

五年来,父皇还是那个父皇,高坐殿上,气势磅礴。

娘拉着我跪下,声音铿锵:“臣妾此次来,是请陛下收回要将明钰公主送去匈奴和亲的决议!”

父皇闻言神色一厉,冷声道:“皇后难得来一趟,便是要同朕闹这件已决定好的国家大事吗?”

“朕给了你皇后之位,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利,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让你这样顶撞朕、忤逆朕的。”

我想,此刻娘也和我一样,觉得眼前的父皇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帝王之怒下,娘并未有丝毫的让步。

“臣妾不明白,历朝皆没有送公主去和亲的先例,陛下在淑贵妃的撺掇下作此决定,究竟是何用意?”

娘说着,拉着我站起身,她迎着父皇凌厉的目光,不闪不避。

“臣妾真想知道,臣妾到底要做到怎样的地步,陛下才会放过臣妾与臣妾的女儿。”

“好一个放过,好一个你与你的女儿!”

父皇已是气急,疾步走到娘的面前。

“没有这个先例,朕便开创这个先例!你要清楚,楚明钰先是本朝的嫡长公主,才是朕与你的女儿,国家大事前,岂能容下半点私情!”

我怎会听不出,父皇这冠冕堂皇的说辞下,便是不在意,不怜惜。

若是我还对父皇有半点希冀,都会觉得这痛摧心肝。

娘自然也听出来了,将我护在身后。

她笑起来,有些苍凉:“臣妾以前总觉得,臣妾与陛下凭着共赴沙场、多年相知相守的情意,总能克服种种艰险。”

“可臣妾忘了,人心易变。”

许是心虚,父皇显得格外气恼:“皇后,是你为了一个孩子,冷落朕五年,是你,忘了为人妇的本分!”

“往事已矣,臣妾不想细数陛下的不是,太难看。”

娘神色淡然,拆下一缕头发。

“臣妾与陛下少年相识,结发为夫妻……”

见娘拿出刀,父皇不可置信地怒视:“皇后,你要做什么?”

“而今我断发,与陛下恩断义绝。”娘用刀一划,干净利落地铰了头发。

“我邵瑾宁,不再是本朝的皇后,我儿楚明钰亦不再是本朝的公主!”

第10章

父皇震惊不已:“邵瑾宁,你疯了吗?”

娘不再言语,拉着我便往殿外走。

身后,父皇厉声道:“来人!皇后疯了,将皇后幽闭景仁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离开景仁宫!”

父皇将我与娘一同关在了景仁宫里。

和亲的仪仗仍在准备,头天,是有嬷嬷来帮我量身长尺寸。

后些天,是宫女拉着我去试和亲时要穿的嫁衣。

天子的旨意面前,娘深知自己的抗议如蚍蜉撼树。

可我更在意娘的身体。

娘天天以泪洗面,咳疾也愈发严重,次次用来掩嘴的帕子上都满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