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进我的眼底,那里,早已没有了他。

这场火烧死了所有残存的旭国皇亲,唯有百里渺还活着,却也只是活着。

她全身重度烧伤,脸上被火融的已经看不清五官,太医将其救活时,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打碎了宫中所有的铜镜,不准任何人将水端到她的面前。

她大吼着让皇上替她报仇。

皇后寝宫中,只有她嘶哑的声音,所有的太监宫女全体缄默,面无表情。

昏暗而空荡的寝宫,如同一座华丽而阴森囚笼,将她囚禁其中。

这场火,最终被认定为意外。

楚天孤没有罚我,只是将我关在宫中,他日日都来,每次都面带疲色。

刚刚登基,朝廷不稳,如今旭国皇亲死在宫中,四十六郡自然以为楚天孤想赶尽杀绝,人人自危,一时之间,动荡不安。

他叹息一声:“微云,你当真为哥哥带来不少麻烦。”

我坐在床尾,从放火那天开始,我再也不曾和楚天孤说过一句多余的话,我并不想见任何人,可楚天孤来,我也并不抗拒。

屋内香炉炊烟袅袅,楚天孤道:“你以前并不爱熏香。”

以往在冷宫,我们的香,是最下等的炭,虽刺鼻,却能在冬日里,带来一点点暖。

我第一次闻到真正的香,是在金銮殿。

那时先帝病重,膝下唯一一个儿子体弱多病,迫不得已,将楚天孤从冷宫接出封为贤王,辅佐新帝左右。

楚天孤出冷宫时,曾说:“微云,我一定会接你出去。”

他做到了,在那年冬天,他派人来冷宫接我,穿过漫长的宫道,我走进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进门我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我去找香味的源头,是在那个炉子里。

冉冉上升的青烟,和炭的烟全然不同。

大臣围在两边,我最爱的哥哥就站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我笑了笑,想去喊他。

却听见他说:“微云可去旭国和亲。”

他的声音无比淡漠,微躬的背影,也很淡漠。

那一瞬间,仿佛我们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无限长,淡淡的烟雾横亘在我们之间,彻底将我们隔绝。

此刻,烟雾缠绕在我们周围,仿佛要将我们永远绑在一起。

楚天孤看着那香炉,眸光忽然沉了下去,他抬脚,一脚将香炉踹翻。

“轰”的巨大声音响起,门外太监宫女顿时跪了一地。

楚天孤走到床边,伸手掐住我的下颌,逼我抬起头来。

“川乌、断肠草、马钱子……你的香里还下了多少毒药!”

“你究竟,多想让我死!”

第15章

他的力道很大,我下颌的骨骼,咯咯作响。

我的眼睛终于动了动,我抬眸,目光轻轻落在楚天孤怒不可遏的脸上。

“哥哥,没有阻止不是吗?”

这招实在低劣,我的药还是楚天孤教我的,他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特别恨,恨到想让他死的人,用毒,是很难被发觉的。”

没想到,这个让我恨到想让他死的人,会是楚天孤。

楚天孤脸上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微云,我以为你只是在报复我将你送去旭国的那三年。”

我道:“可我,从未因为去旭国而恨你啊。”

在旭国无数个黑暗绝望的夜晚,我都从未恨过楚天孤,我只是想,他能不能快点,再快点来接我回去。

可所有的希望,在无尽的绝望里,慢慢幻化为麻木而浓烈的无望。

我渐渐的开始不再期待楚天孤,在冰冷的破庙里,我唯一想的,就是和顾宣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能伤害,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就让顾宣陪着我,我也陪着顾宣,一起忘了过去所有的痛苦。

我快要做到了,我们真的快要做到了。

我们设定好了逃跑路线,我做了两双新鞋,顾宣的剑磨得很亮,可是就差一点,在即将闯出宫门感到那一瞬间,楚天孤杀了进来。

我常常想,是不是楚天孤晚一天来结局就会不一样?

是不是我和顾宣早就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上一世,站在将军府前,顾宣的血没过我脚上的喜鞋,那一瞬间我所有希望粉碎,痛苦中滋生出的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不可磨灭的恨意。

我侧过脸,挣开楚天孤的手,缓缓跪在地上。

“微云意图弑君,罪不可数,请皇上赐死臣妾。”

楚天孤沉沉看着我:“你就这么想死?”

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