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海见她没有立刻发怒,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却又因为心底的愧疚而更加无措。
他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将那段尘封的往事和盘托出。
“我母亲和你的母亲是最好的朋友。当年,她们差不多同时怀了孕,我母亲怀的是城昀,你母亲怀的是你。两个准妈妈凑在一起,头脑一热,就定下了这个娃娃亲。”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
“但后来……你母亲难产去世,我们家也出了一些变故,这件事就被搁置了。城昀从小就不知道这件事,等他长大,被家里告知还有这么一门婚约的时候,他已经进了部队,而且……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顾连海口中的“喜欢的人”,是文工团的一名舞者,名叫文静,如今也已经退役。
“他不愿意,闹得很凶。当时我觉得,这是我母亲生前许下的承诺,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连海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时候我太糊涂,一根筋,恰好我和城昀又在同一个连队,就……干脆顶替了他的位置。”
所以,这些年,那些跨越千山万水的书信,那些分享军旅生活的点滴,那个在信纸上勾勒出的模糊身影,自始至终,都是顾连海。
话说到这里,一切都明朗了。
岑桐终于明白,为什么顾城昀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复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和审视。
也明白了顾家父子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
她比顾连海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早说不就好了?”岑桐的语气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顾连海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他设想过她会愤怒,会觉得被欺骗,却没想到会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
岑桐迎着他错愕的目光,继续说道:“反正一开始,无论是顾城昀还是你,我都不认识,更谈不上喜欢。既然都是要从零开始,那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至少现在,我更熟悉的人,是你。”
这句话像一道温暖的急流,瞬间冲垮了顾连海心中用愧疚和不安筑起的所有堤坝。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温柔地攥住,所有的惶恐和挣扎,都在她平静的话语中化为了无尽的酸涩和感动。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他眼眶发热,胸腔里的情绪翻江倒海,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岑桐,那我们……”
他想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想说,之前是我混蛋,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顾连海!”
一声冰冷而威严的呵斥,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打断了所有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
顾正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眼神锐利如刀。
顾连海下意识地将岑桐护在身后,迎上父亲的目光:“爸。”
“跟我回去。”顾正雄的语气不容置喙,他甚至没有多看岑桐一眼,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转身就走。
顾连海回头,深深地看了岑桐一眼,那眼神里有不甘,有歉意,还有未尽的话语。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那对父子远去的背影,岑桐站在原地,长久地没有动。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一丝萧瑟的凉意。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刚得知的真相。
没有愤怒,也没有被欺骗的感觉,只是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了很久的画,今天,玻璃突然被擦干净了,露出了画的真容。
原来,她和顾连海的纠葛,远比一纸婚约要来得更早,也更阴差阳错。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命运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却又在冥冥之中,将两条本不该相交的线,死死地缠绕在了一起。
三天后。
针对黑市的收网行动,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展开。
顾连海作为熟悉军方格斗术的退役军人,加上他父亲的身份,在行动开始前,主动请缨加入。
顾正雄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而这一切,岑桐并不知情。
这几天,她全身心都扑在了对鹿园盗猎案的后续研究上,试图从那些被残害的梅花鹿身上,找到更多关于那个盗猎团伙的线索。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
岑桐正低着头,专注地操作着显微镜,试图分析一份从现场提取到的可疑纤维样本。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岑桐!不好了!”
一个同组的研究员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