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尖利而绝望,不再是哀求,而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吼。
岑桐看着她这副几乎魔怔了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能感觉到,郑芳说的不是气话,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对家庭的恐惧。
“这不只是一个实验小组的名额,”郑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在发抖,“这是我爸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是我向他们证明我不是废物的唯一机会!我考了那么多年,努力了那么久,才终于得到赵教授的认可……我不能就这么被毁了!不能!”
岑桐的心沉了下去。她原本坚定的立场,在郑芳这番歇斯底里的哭诉中,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可以坚持原则,强行把郑芳拉到教授面前去认错。
但后果呢?
看着眼前这个精神状态已经极不稳定的女孩,岑桐无法确定,那样的后果,是不是她能承担的。
最终,岑桐挣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今天,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但是郑芳,这件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李梅还在医院,实验室的损失也需要有人负责。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她没有再多看郑芳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仓库。
郑芳瘫坐在地上,看着岑桐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恐惧、庆幸,还有一丝怨恨,在她眼中交织闪烁。
这件事,像一块石头压在岑桐心上,让她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临近傍晚放学时,她抱着一摞资料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回教室拿书包。
刚走到教学楼的走廊拐角,就看到赵田河教授的办公室门口,围着几个看热闹的学生。
一道熟悉的、压抑的哭声从人群的缝隙里传出来。
是郑芳。
岑桐走上前,只见郑芳正扒着办公室的门框,哭着哀求里面的人:“赵教授,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开除我!”
她哭得涕泪横流,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点平时文静的样子。
就在这时,她一转头,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岑桐。
那一瞬间,郑芳眼中的哀求和绝望,瞬间被滔天的愤怒和怨毒所取代。
她像是找到了所有痛苦的根源,猛地松开门框,疯了一样冲到岑桐面前。
“是你!”
她指着岑桐的鼻子,声音尖锐得刺耳,“是你告的密!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你不是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吗?你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要害我!”
岑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一愣,随即脸色冷了下来:“我没有。”
“你没有?”
郑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眼泪却流得更凶,“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岑桐,我那么求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把我这辈子都毁了!你知不知道!”
周围的学生们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看向岑桐的目光也变得异样起来。
面对这盆迎面泼来的脏水,岑桐心底的最后一丝同情也消失殆尽。
她看着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眼神冰冷,一字一句地回敬道:
“第一,我没有告密。第二,毁了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犯下的错误。差点害死李梅学姐的是你,不是我。把强酸当成乙醚的是你,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承担后果,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在这里乱咬人!”
岑桐的话,清晰、冷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戳在郑芳的痛处。
“我……”
郑芳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确实不占任何道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田河教授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他看都没看岑桐,只是用一种极度厌恶的眼神盯着郑芳,冷声喝道:“闹够了没有!郑芳,我警告你,马上离开这里!如果你再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影响学校秩序,后果会比开除严重得多!”
赵教授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郑芳瞬间噤声。
她看着教授那张冰冷的脸,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为了恐惧。她哆嗦了一下,怨毒地瞪了岑桐一眼,然后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赵田-河这才将目光转向岑桐,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严肃:“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放在心上。是实验室管理员在盘点库存的时候,发现了被换掉的标签,才查到了她头上。回去吧。”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办公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也随之散去,走廊里很快恢复了安静。
岑桐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夜幕降临。
郑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推开门,却被客厅里热闹的景象惊呆了。
家里来了好几位亲戚,叔叔伯伯、婶婶阿姨都坐在沙发上,桌上摆满了水果零食,气氛热烈。
她的父亲郑建国正满面红光地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酒杯,大声炫耀着:“……我就跟你们说,我这女儿,从小就让我管得严!现在出息了!A大知道吧?全国顶尖的大学!赵田河教授知道吧?那是国内生物学界的泰斗!我女儿,现在就是赵教授实验小组的核心成员!前途无量啊!”
亲戚们纷纷发出赞叹和恭维。
“哎哟,建国,你可真会教孩子!”
“芳芳真厉害啊!以后成了大科学家,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
郑芳站在门口,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无数根针,扎得她耳朵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