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最后还能留在原来的废品站,冯叔见孩子可怜,平时都会专门来送饭,加上邓林卓没课的时候也会来瞅几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稚茵不知道马世聪是不是完全理解了所谓的“死”是什么,只是通过废品站的大铁门看见一个人搬着凳子坐在屋子正中间的迷茫小?孩。
他手里拿着被削得只剩半根的铅笔,另一只胳膊下面夹着一本算术题,冯叔答应闲下来的时候继续教他算账。
马世聪似乎又陷进了发?呆的怪圈,静静望着自己的好朋友坐车离开,不知道何?时会再来。
外头一片正好的晴空,飞鸟滑过高空,日光从?打开的门透进来,照暖了马世聪的两条腿,他死死捏着那本算术题,等老马回来夸他。
他不是老马的亲孙子,但他的姓是老马给?的,附近的人都知道老马有个孙子叫小?马。
可老马再也不会骑着三轮车回来。
在小?马短暂浅薄的记忆匣子里,他无措地翻找了很?久,只有六岁智商的脑袋就像一块薄薄的海绵,存不下多少?回忆,海绵总会吐掉一些陈旧发?脏的水,再吸进新的、鲜活的。
但是在意?识到老马真的不再回来的那一刻,马世聪拎着自己翻至打皱的算术题,坐在小?的木制板凳上,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佝偻着身子在垃圾桶里翻找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掀开层层叠叠的老头衫,掏出五块钱说可以请他吃雪糕。
然后他兴冲冲跟在老人后面捡了一路的塑料瓶,全部?给?了老马。
再到后来,王奶奶身体变差,院子里的?*? 小?孩一个个都去?了正规的福利机构,老马拍拍他的头,说,小?傻子,你?跟爷爷回家吧,爷爷请你?吃一辈子的雪糕。
他说他不傻,他叫大聪明,老马就给?他起名叫“世聪”,用粗砺的手指摩挲他的脸,哈哈大笑,后槽牙都没了三颗。
老马是南乡镇上的人,他家不在这?里,他说自己好久没回过家,跟小?马念叨了好几次,说哎呀,什么时候能回南乡过一次新年就好了,他们那里灌香肠、搓肉圆子,都可便宜,在海城却一次都没吃到过。
哎呀,什么时候能回南乡过一次新年就好了,他要?给?小?马买炮放。
哎呀,什么时候……能回南乡过一次新年就好了。
老马你?真是的,怎么还没回到南乡过年就死了……马世聪翻着手里的算术题,憋着一口气没吸上来,抽抽了半晌。
他手里的铅笔掉了又被捡起,手臂痉挛着,捡起又拿不住,就又掉在了地上。
马世聪擦擦眼泪,哽咽:“怎么办,我还不会写老马的名字啊。”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素不相识,却拥有着浓于血的羁绊。
有人能够抛弃自己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也有人能把这?些来自星星的孩子视若上天赐予的珍宝。
他们总说,爱人如养花。
『爱人如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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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的人剪花,有的人种下别人不要?的花。
“……”
车窗被缓缓升起,江稚茵的视线受到一片滤光玻璃的阻隔,邓林卓坐在驾驶位叹气:“让小?马自己待会儿吧。”
闻祈淡淡地把视线瞥到另一边,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汽车颠簸地驶离这?片老城区,废品站生锈的大铁门渐渐变得看不清。
闻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摁在她眼角,很?缓地叹了一声:
“别哭。”
金鱼
在江稚茵待在滨城的这一周内, 在医院里碰见?过陈雨婕,她说是定期回市中心的医院做检查。
目前对这种罕见遗传病的研究比较匮乏,滨城的医疗技术比较发达, 这边的医生对她的病历和症状比较熟悉, 所以隔一段时间就会专门回来一趟。
在医院的电梯里碰见?陈雨婕的时候, 她还问江稚茵:“怎么你也专门来滨城的医院,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江稚茵挥挥手:“不是,我是来处理马爷爷尸体火化的事的,联系好了火葬场的殡葬人员,就来跟医院商量把尸体推出太平间。”
陈雨婕看上去?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似乎早就知道,沉默着点点头, 随即说要是还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叫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邀请江稚茵去?她家坐一会儿,杂货店外面堆着新进的一批零食和酒水,店面大概五六平米的样子?,角落有个旋转的楼梯, 陈妈妈正坐在玻璃柜后面看店, 手机里放着古早电视剧, 还抓了把瓜子?嗑。
楼上还是在搓麻将,偶尔听见?几道跺脚的声音。
陈雨婕跟自?己妈妈打了声招呼,领着她踩上楼梯,二楼是专门的茶牌室,没安空调,就竖着一个落地式的黑色大风扇, 地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花生壳和烟头, 来打牌的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操一口滨城话, 还是不太礼貌的那种。
三楼才是起居室,面积比一楼的店稍微大一点,但还是难以伸开拳脚,陈雨婕把门关上,嘈杂的声音就小了一些。
“家里小了点,别太介意。”
江稚茵坐在沙发上,随口答:“没关系,不碍事的,看起来挺温馨,墙上的照片都?是你吗?”
门口正对着的一面墙贴满了小时候的照片,最大的那副挂在高一点的位置,上面还有“十?岁留念”的字样。
陈雨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脱下外套说:“是。”
她神色变得蓦然:“有好几张是在医院拍的,之前病情反复了一次,住了大半年的医院,家里原本计划买房的钱都?用?在我身?上了,所以才没能换成房。”
她去?厨房拿开水壶接了一壶开水,插上插头后烧水壶开始轰隆隆运作?,江稚茵看见?陈雨婕笑了一下:“说这话有点矫情,但是我真的挺喜欢我现在的父母和我的家的,虽然不是什?么?大富翁,但是跟闻祈那种到处流浪的样子?比起来,我觉得自?己该安于现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她问江稚茵。
楼下不知道是哪个大爷又胡了牌,把着一副破锣嗓子?誓要与雷公比谁嗓门大,吼得像打镲一样响亮。
还好有这样一声,不然会使长久的沉默变得尴尬。
江稚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心虚:“我翘了几天课回来帮小马的,不敢告诉我妈,一直躲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