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祈的腮帮稍微凸起一块,看着?被他困住动作的人翘着?脑袋用那双干净到透明的眼睛看向他,眸中尽显慌乱,却只有他一人。
闻祈真的很想霸占这双纯粹干净的眼睛,但又知道她会?胆怯,就如当初她摸到那些被罩在玻璃罩里?死?去的蝴蝶一样害怕。
于是?他松手,怕眼神出卖自己所以不?去看她,说话声音骤然变得极轻:“抱歉茵茵,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祈阖上眼皮,像是?感觉到疲惫:“你就当没听见吧,那不?是?我的本意。”
江稚茵还跪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她的腿被压得有些麻,只能僵硬地穿上鞋,看见闻祈身子后仰,手指似有似无地划过她手腕,虚虚握了一下,像亡羊补牢的安抚。
他撩起靠背上的外套递给她,闻祈的情绪霎时间收了回去,刚刚生生从?牙齿里?吐露的言语似乎只是?错觉,他又变成一副温和的样子:“先订票吧,我陪你一起回滨城。”
江稚茵为这种?突然间的转变感到心惊,沉默不?语,痴痴接过闻祈递给她的衣服穿在身上,桌上的外卖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她往门口走了几步,慢吞吞换好了鞋。
临走前?闻祈伸手想替她拿包,江稚茵下意识缩了一下,避开,说不?用了。
他的面色突然僵了一瞬,咬了下牙齿,再抬眼却一切正常,点点头对她说“好”。
坐上高铁的时候,她把头抵在窗户上,掀了眼皮看着?外面忽闪而过的夜色,忽地抿起唇来。
原来在闻祈眼里?,她早就被判定为一个伪善的人,进而被讨厌了。
江稚茵的心尖突然疼痛了一下,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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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世聪现在和邓林卓在一起,白天就跟着?邓林卓东跑西跑的,晚上不?愿意留宿,非得回自己家睡,老马开的废品站白天就关门,晚上小马回去睡个觉。
江稚茵见到他的时候,小马只是?发呆,坐在车库的床边一动也不?动。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邓林卓简单地煮了一锅泡面,可小马再也没像以前?一样激动地团团转。
“他一直这样吗?”江稚茵问。
邓林卓虚虚拿着?筷子,摸了把只冒了茬的寸头,皱皱鼻子回答:“在医院把马爷爷推进太?平间以后就这样了,他不?懂什么是?死?,只一个劲儿喊要老马带他回家,喊累了就这样发呆歇着?。”
他刚带着?小马去找完律师,现在饿得肚子咕咕叫,吸了几口面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急着?唉声叹气:“等?他歇好了,估计又要开始”
“老马怎么还不?来。”没等?邓林卓的话说完,马世聪就开始念叨。
江稚茵正站在马世聪边上,他扯住她的袖子继续说:“打电话给老马,我要回家了。”
她盯着?马世聪眼巴巴的表情,嗓音变得艰涩起来:“马爷爷不?会?来了。”
“骗人。”他撒了手,“王奶奶之前?也说你不?会?回来了,但你还是?回来了啊,老马肯定也会?的。”
虽然有几分不?忍,但邓林卓还是?重?复解释:“老马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你得学?会?一个人照顾自己了。”
“死?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人能用他能理解的话解释给他听,大家都保持沉默,于是?他就开始大哭大叫:“我听不?懂,我就要老马回来接我,我要回家睡觉!我好困!”
一边叫喊着?,他一边站起来拿着?手上的东西就往地下摔,发脾气,嘴里?也一刻不?停歇,旁边的邓林卓见状就过来扯他的胳膊想钳制住他,但是?小马人高马大的,一次肘击撞得邓林卓连连后退。
“这小子下这么黑的手……”
闻祈今天本就心情不?好,被这么一吵更加没办法保持平静的态度,大刀阔斧地牵制住马世聪的动作,马世聪跌在单人床上,脆弱的支架床吱呀作响。
江稚茵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们俩要打起来,结果闻祈只是?扯着?他的领口逼迫他冷静下来,语调幽幽又像刀子一般扎进人的心里?去:“死?就是?再也不?会?说话、不?能动、也不?会?睁开眼睛,身体会?被载到火葬场里?烧成灰,最后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埋到土里?,像王奶奶一样,懂了?”
马世聪嘴唇翕动几下,眼睛开始失焦,又恢复成一派痴呆的模样。
闻祈撒开手:“这里?不?是?你家,你再乱喊乱叫砸人东西就出去。”
他的心情似乎显而易见地恶劣到极点,一双眼睛漆黑无光,明明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却莫名让人觉得胆寒。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耳朵里?的助听器掉了出来,闻祈又弯腰去捡,随意往耳朵里?一按,走出卷帘门。
小小的车库里?满地狼藉,马世聪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样子,他似乎在哭,但又被吓得不?敢哭出声音,只能默默哽咽。
闻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室内:“邓林卓,送他回去。”
邓林卓有些看不?过去:“……反正我也留在这儿,要不?小马跟我一块儿住吧,他自己一个人住在废品站也让人挺不?放心的。”
闻祈半弯着?身子钻进来,他看见江稚茵一直关心着?小马的情绪,心情又坏了一分,冷淡着?嗓音说:“你打算管他一辈子?他总是?得学?的,难道你以后谈恋爱结婚了还把小马带着?吗?”
气氛沉静下来,邓林卓保持缄默,江稚茵适时插嘴:“肇事方没赔钱吗?那笔钱拿出来应该还能供他生活几年吧,这几年里?就教他怎么卖废品,至少是?个能吃上饭的活儿。”
“老马那废品站里?还有冯叔帮着?管,饿不?着?小马。”邓林卓解释。
但冯叔还有自己的家庭,平时给小马带口饭倒不?成问题,但是?日常起居不?会?有人再迁就他了,得学?会?一个人出门买生活用品和洗晒衣服之类的工作。
闻祈叫的车来得很快,他把小马叫出去,问他有没有带家里?的钥匙,马世聪一边抽抽啼啼的一边点头,闻祈把人塞车里?,报了地址就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老马的废品站面积不?大,外围有一道布满了锈迹的大铁门,门上用链子拴着?挂了把锁,马世聪被司机扔在门口,一边抽噎一边摸索身上的口袋,钥匙掉在了地上,他慢慢吞吞捡起来,哆嗦着?手锁孔里?插,把铁门打开。
对面停了一辆面包车,车上三个人,江稚茵坐在后座,扒在车窗上叹气:“看吧,他都不?锁门,一点都不?安全。”
邓林卓坐在驾驶位喝水,时而抬抬眼皮看着?闻祈,嘀咕着?:“有的人刚刚还骂得欢,还不?是?要跟过来看小马的情况。”
闻祈幽幽盯他几秒,邓林卓讪讪缩起脖子。
跟小马无关,闻祈跟来完全是?因为江稚茵要来。
巷道里?十分安静,半晌才听见闻祈拖沓的声音:“我只是?说不?会?做他父母。”他这时候又装起了好人来,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但小马当然还是?我朋友。”
江稚茵无法辨清他语气的真假,这人刚刚教训了自己一顿,转眼就这么在乎朋友情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