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直到孟扬确认华彰毫发无损,才注意到这过程中华彰一直在注视着他。

孟扬感到一种言而无信导致的无地自容。他撇开了眼,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拉紧华彰的手臂也渐渐犹豫着放松了。

可就在他要给些什么解释,然后松开华彰时,一声低到他几乎以为是错觉的哽咽却飘进了他耳朵里。

“呜…”

孟扬不可置信地眼睛瞪大了。

紧接着,就像终于被这怀抱的温度化掉的乌云,那呜咽雨滴似的、大颗大颗地落下,带着委屈和气急败坏,砸得孟扬整个人不知所措,连连道歉:“…对、对不起!哥,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

“你不该什么!呜!…你他妈懂什么?!嗬、你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居然说什么、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我根本没试过别人!额、呜…”

一堆铺天盖地的埋怨就着情难自禁的哭闹声,就跟雨里夹着冰雹似的噼里啪啦往孟扬头上砸。

华彰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几次,连怎么哭都不太会,又觉着丢人,拼了命想憋眼泪,又憋不住。他鼻音浓重连抽噎都很卡顿,于是愈发恼火地要用责骂维护他散落一地的自尊心。

真是哭得乱七八糟的。

孟扬人都懵了,但知道现在还不是追问的时候,只好先哄人:“对不起…对不起哥、不哭了…”

华彰这辈子第一次被名为委屈的情绪压倒了,酒意上头,孟扬这样一哄反而更是难忍,眼眶通红地哭了个稀里哗啦,前几分钟才立下的绝不撒泼胡闹的flag散倒一地。

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一边走一边对这一幕怪事频频回头。孟扬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但仍抱着他不知所措地哄,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没一会儿华彰就大概是被在大街上控制不住眼泪和脾气的自己羞耻到极点,哭撅了过去。

孟扬这才联系上董秘书,整个横抱起哭晕的华彰送进了车里。

孟扬正犹豫着要找什么借口留在车上,董秘书却和孟扬前些天尝试通过联系他联系华彰时,那种“对不起我无法提供上司的私人电话”的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截然不同,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简直是看到自家孩子谈恋爱闹脾气和好的欣慰笑容。

董秘书适时提道:“孟先生,今晚要麻烦您了。”

……

华彰车开到在将要到酒店的时候就醒过来了,但出于某种颜面扫地的羞耻感,他一直没有睁眼。他身上披着孟扬的外套,倚倒在孟扬肩膀,被孟扬的味道包裹着。

董秘书把人送到电梯门口留了步,试探性地问:“那么接下来孟先生您…”

到了酒店大堂,孟扬不好再打横把人抱起来,只好架着华彰的手臂,半扶着他点点头:“后面的事我来就可以。”

谁想电梯门一关上,华彰就睁了眼,挣开孟扬,站直了身子。

孟扬整个人身体僵直,看见电梯门反映出华彰的脸上已然恢复了那种不近人情的模样,便有点慌乱低声叫他:“哥…”

“闭嘴。”玉面阎王醉意好好拢在眼底,恶狠狠下令,并果断决绝地摁下电梯楼层。

气氛冷到几近结冰,孟扬看他这样,一时间甚至怀疑半小时前看到的那个在大街上哭赖不止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华彰现在脸黑的程度,让他很难不怀疑就这样跟着华彰进房间的话,会被华彰直接抽掉两人的皮带,一条用来绑他的手,一条用来在他身上狠狠的抽打聊以泄愤。

但即使是意识到有这样的风险,孟扬也鬼使神差地跟着一路无言的华彰进了房间。

门关上后的那一秒,华彰率先掌握主动权,把孟扬推撞到玄关的廊壁上。

结实的后背和墙相撞,孟扬发出疼痛的闷哼,不曾反抗,视线也一刻不曾不离华彰那张俊美的脸庞。他的眼神直勾勾的,满是深邃的想念和忧郁,仿佛要把这些天没看到的看够本。

“你怎么敢…!”华彰有太多想说的话梗在喉头,第一个冲出来的却仍然是愤怒和不甘心:“你怎么敢离开我?!”

“我…”孟扬答不上来。

“呵!”华彰冷呵出声。理智告诉他,他不应当为刚才在大街上失去的面子而迁怒,但酒精仍在操控他说的话,口不择言:“既然你都敢走了,又他妈鬼鬼祟祟在我身后跟着做什么?!”

孟扬这才知道他跟在华彰身后的事早就暴露了,百口莫辩,只好犹豫着、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闪闪发光的钻石别针,咬咬牙道:“我…我是来还给您这个。我本想留着当纪念…但发现实在太贵重了。”

他说的是假的,他摸不准华彰的态度,离别那天他做的太过分,他只敢以这样的方式接近。

华彰糟心了几天,他就颓唐了几天,程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醒来的第二天只是虚无和空茫,到了第三天晚上,他需要酒精麻痹自己才能入睡时,才浑浑噩噩意识到他对他那样深爱的人做了什么:

那可是华彰的生日!他一刀一刀镂刻木材制作音乐盒礼物的时候,是那样希望华彰以后每一天都能愉快,可他居然随后又把自己的阴暗情绪变成刀刃往华彰心口剜了上去。

那是他深爱的人啊,是他的天神,是在沉浮的人生之海里头把他拉上岸的人,是他心口的珍宝。

是除了家人之外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

看看他因为一时失控的情绪,都对他的珍宝做了什么?

当这一点终于在浑噩脑海中闪过,孟扬面上血色全无,哆嗦着双手拿起电话拨通那串他已经不知何时起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华彰没有接他的电话,也没有回。焦急开始占据他的心,他只劝自己,是华彰太忙了,没有看到,等了精准的十分钟才敢再次拨打。同样漫长的等待接听提示让他心急如焚。第三次呼叫临近等待终止时,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什么东西滑下来了,鼻腔酸到发疼,焦急尽数沉寂,左胸腔里的器官痛到失去知觉,终于心死。

他不知道怎么过的几天。直到收拾东西时看见华茵的名片,他大着胆子给华茵打了电话,从华茵有意无意透露的华彰近状中获得了那一丁点希望,他已经当华彰已经完全放弃了他。以至于在今晚收到林争发来那张迈巴赫边角停在酒楼门口的照片时,他都没能等到对方“正在输入中”状态结束,就弃手机开始忙碌,在短短两分钟里经历了囫囵吞枣换完衣服、又担心自己颓靡几天太邋遢没能收拾胡子想整理仪容、最后还是怕这刮胡子的时间错过华彰这一套流程。

他只在混乱中记得找个像样借口,拿上了那枚昂贵的别针,急急夺门而去。

他多么庆幸今晚为了能够好好睡觉,在开酒打算灌醉自己之前洗过了澡。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华彰的机会了,哪怕华彰说他不配,他也要至少说出自己的心意。

仿佛溺水的人拼了命要抓住那根看似近在咫尺但又远在天边的浮木,姿态丑陋、叫人发笑。

可这些华彰都不知道。

华彰只是情绪又因孟扬所谓的借口黯淡下来。

顷刻间砸下的失落感叫他觉得难堪。

“孟扬,你可不可笑?”华彰语气愈发冷硬:“给你的钱你也收了,这和那些钱又有什么不同吗?…我送出去的就不会再收回来了,你拿走吧。”

华彰叫他名字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孟扬肩头一震,他本想解释存着华彰给他的那些钱的卡也在这盒子里头,但只听到走字就丢了盔弃了甲。

他以为华彰这就要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