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尔愈发不解祁琪来电的目的,一通久违的电话一定不为扯东扯西唠家常。

“琪,”她仍习惯这样叫她,“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讲?”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接着重新接入,“我和宋丛,决定在一起试试看。欢尔我才知道,宋丛以前心里那个人,是你。”

似被注射一针肾上腺素,药效在须臾之间发作,心跳与血液流速加快,大脑瞬间闪回,过去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不过都过去了,”祁琪说,“对吧。”

欢尔不知作何反应。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不管宋丛对你,我和他的现在,还是……还是我误会你让你伤心难过的理由。”祁琪声音打颤,“对不起啊欢尔。”

通话陡然结束。

如对面男生宿舍不知何故发出的喧闹,未等定位到发声者一切已归于平静。欢尔揣摩着祁琪此刻的心情和最后的语调,她想她应该是哭了。

手指停留在发送消息界面,退出;找出宋丛号码,再退出,着实没什么好说。

她既不需要解释也无需做出解释。向过去讨说法是最愚蠢的举动。

“哎,”打扮结束正要出门的黄璐敲敲她桌子,“你还没和学长联系?话剧是今晚吧。”

开场还有十分钟,田驰大概已到达现场。

他没有说要来接她,也没有追问到底要不要去,就好像他仍在等她的答复。

“有花堪折直须折,多想无益。”黄璐对全身镜整理妆容,如同太后娘娘那般伸出手,“香水。”

欢尔起身去她桌上随手抄一瓶递过去,“又约会?”

这位戏精翘着兰花指捏住香水瓶,忽而面色庄严动情说道,“尔尔你晓得吗?我真感谢这和平年代。”

“为啥?”

“身强力壮的大好男儿不用都去保家卫国。”黄璐虔诚地在胸前比个十字架,“阿弥陀佛。”

“黄黄,”欢尔用台湾腔挤兑她,“你拜错神了啦。”

“不重要。”黄璐刚要喷发现手里瓶子是浓香型,扭着屁股走回去重新换瓶茉莉清香的,这才心满意足点头,“这个更重要。”

她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好像从不谈情说爱,又似时刻都在谈情说爱。

香水味飘远,夜雨滴滴答答撞上窗棱。

欢尔心情很奇妙,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慨。

过去如此之久的今天,当事人才明白在四个人形影不离的青春期里,曾发生过一场谁都不曾说出口的全员单恋。

线索有迹可循,不过各方掩饰的太好。景栖迟用亦真亦假的玩笑,祁琪用暗自执着的妒忌,宋丛用默默无闻的关照,而欢尔,她利用了自己的糊涂。

为什么他承认喜欢其他人时会觉得怪?为什么仗义帮忙爱慕他的女生时会觉得怪?那瓶没送出的运动饮料,那些替他整理的笔记要点,那种知道他故意不好好考试时的苦涩心情,那段只要他说话耳朵就会竖起来的上学放学路,陈欢尔任由自己糊涂,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因为做他的朋友也很好,可以毫不掩饰地关心他帮助他惦记他,直到今天所有这些都过去,他们一直都很好。

稀里糊涂开始又稀里糊涂结束的一段少女情愫。

是,都过去了。

她决定打给田驰。

她听到演员在说着铿锵的台词,她听到有人抱怨没素质接电话不会出去,她听到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甚至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田驰不说话,她也不说,只有很多杂音交替着由听筒传回来。

不知过多久,田驰说下来吧,天凉多穿点。

当陈欢尔见到人的瞬间,心一下软了。

夹克几乎湿透,露出里面衬衫紧贴住身体;白色运动鞋侧边一层泥水,脚底沾着草叶;刘海被抚至脑后,发丝结成绺,柔软地趴在头上;眼镜拿在手里,主人摸遍全身在找擦拭工具,又怕错过什么似的眯眼看着楼里进出的女生。

雨还在下,薄薄一层,如梦如幻。

欢尔走过去,举着伞撑到田驰头顶,叹气道,“你可以结束再过来。”

“等不了了。”田驰笑,退去镜片的眼睛明亮生动。

雨丝落到伞上没有一丝声音,伞下的人心跳乱了节拍。

田驰说,“我的杏仁核也要爆了。”

欢尔噗嗤一下笑出来,“你们在学神经元?”

“不是。高中时看过一本书叫《神经心理学》,那时候准备知识竞赛,去图书馆借完来来回回翻了很多遍,里面东西记得清楚。”

欢尔止住笑,定定看着他,“书,是不是没还?”

“你怎么知道?”田驰挠挠头,“那本书不知道为什么没贴码,都毕业了我才想起来……”

是他。知识竞赛时站在台上,那个准确率奇高的高二学长。

是他拿走了书,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个他。

所以他才会答对问题,知道杏仁核,了解佛洛依德的梦解析。

竟然,真的,原来是他啊。

千百个念头最终汇聚成一个,陈欢尔带着颤音发问,“不然,我们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