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面色不虞,不仅没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还没什么感情地冷笑一声:“又装作听不懂我说话。”

他不肯接,林斐举得手累,便将那稿子规规矩矩放在脚边干燥地,想了一会儿决定认真地跟他说:“其实我穿裙子不丑的。上次是个意外。”

看着对方凌乱的、沾满污渍和泥水的校服,白衬衫衣摆还染着红,程嘉委婉地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啊。”林斐后知后觉自己的尴尬处境,扯着衣服说,“今天也是个意外。”

程嘉不置可否。

“我怕进不来学校,才换了A中校服。”林斐小声局促地跟他解释,“来之前是好好的,但是又被……算啦,我今天来,是打算跟你表白呢。”

他笑起来一派温柔,狭长的眼也弯成一道弧线,唇很薄,微微勾起,逗人喜欢。

这当然是在梦里,因为程嘉对眼下这个场景没有一点印象。他没有说话,站在面前这个声称要表白他的人是他老婆,而对方似乎还没有这个认知。

于是程嘉点头:“我听听看。”

学生时期收到的来自他人的表白不算少。浅色裱花的香味信纸、或昂贵或朴素的礼物、不同颜色的花和蜡烛,紧张而无措的脸。

没有人会这样,带着一身伤脏兮兮地站在他面前,要给他看自己穿校裙的样子,还说着一堆莫名其妙又没有重点的话。

极少有耐心去应付那些说着喜欢他的人,程嘉对恋爱或者说爱情没有期待,不感兴趣。

高中时已经把极限刺激的项目玩烂了,赛车撞坏好几辆,跳伞、攀岩、滑雪、潜水,驯服马场里脾气最烈的马,拳击和枪法也还行,有时候会受伤,伤得还挺重,但肾上腺激素飙升的感觉确实爽,和恋爱比起来直接迅速,没必要花费时间去做那样高成本低回报的投资。

对性的需求更低,忽略不计。

但他还是愿意给林斐一点时间,毕竟对方现下看起来很惨。

“程嘉。”林斐相当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长吸一口气,又笑,说,“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还有吗?”

“没有了。”林斐说。

“那现在,”程嘉还是用那种不容抗拒的眼神看着他,“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程嘉的办公室还连着一个巨大的休息室,应有尽有,用于偶尔的午睡或小憩。从梦境醒来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去洗脸,而是坐在床边给林斐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听,笑着问:“怎么,今晚要回来吗?”

程嘉短暂地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可能他根本就不想说什么,只是想打给林斐确认一下这人是否好好待在家里,便顺着林斐的话意应声。

“真的啊。”林斐又说,“那我再做两个菜。”

对此程嘉是没有话语权的。他是难得的不挑食,即字面意义上的没有忌口偏好,不忌海鲜荤素,不忌甜辣咸苦口味,不忌葱蒜香菜西芹。林斐说他是味感失灵,因此做饭也只做自己喜欢吃的菜。

路上,他给程逾打了个电话。现在已经不再通过刘喆,而是他亲自去问关于弟弟的生活,就跟他们还没有闹掰之前一样。一开始程逾也不爱搭理他,慢慢的就忍不住,会跟他讲一些无聊琐碎的事情内容和程逾上高中的每个周五,程嘉会坐在车里听到的那些差不多。

“今晚绮丽商场会有烟花大会。”程逾说,“十点开始。”

“嗯。”程嘉随口应着。

末了,程逾忽然问:“你会跟嫂嫂离婚吗?”

这个问题十分突兀,但因为是由程逾问出口的,所以程嘉也坦然地说了实话:“少看网上那些娱乐新闻。”

程林合作危机,疑似两家彻底撕破脸,不被祝福的联姻或将走向终结?

程嘉挂断电话,关掉新闻弹窗。

他到家了。

浴室里水声溅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响,林斐推开门,提高声音喊:“程老板,方不方便帮我拿件衣服。”

程嘉在衣帽间里扯出一件衬衣,忽而心念一动,又想起下午那个梦来。

果然林斐是有裙子的,样式不多,颜色偏好浅色,大多是到脚踝或小腿肚的长裙,只是没在程嘉面前穿过。

林斐在浴室等了会儿才等来程嘉,这类心照不宣的小游戏已经玩过很多次,由对方决定在床上穿什么衣服。程嘉不太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他,家里也没有特别露骨的情趣衣物,可是看到那抹淡蓝色时他还是稍微愣了会儿,慢慢伸手接过。

后来程嘉抱着他坐到卧室里化妆台上,天空恰好升起一簇簇橘黄色火焰,爆开在A区上方。还有什么花期比烟花还短暂,在到达它的极限的一瞬间用尽生命绽放,随后便迅速枯萎死亡。

“毕业典礼。”林斐说,“为庆祝A中毕业典礼,每年都放。”

程嘉垂眸站在他面前,不慌不忙地撕开一只安全套,润滑液从破口处流出,舔着指尖一路滑至戒指处。

林斐按住他的手,说:“不、不戴了吧。”

程嘉装作没明白他的意思:“戒指还是套?”

林斐不清楚他什么时候戴上的结婚戒指,可也没有深究的打算,或许对方只是为了应付一些麻烦的应酬。他无奈地说:“不要套了。”

卷曲的长发垂下,蓝色裙摆轻轻摇动,光裸的脚腕绷成一条线。林斐没有喝酒却有些醉意,攀在程嘉肩膀上颤抖。

“上学的时候我们见过吗?”

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问起这种事,林斐有些失神,但没有隐瞒:“见过,一次。你帮了我。”一10三796⑧⒉1群员求文催更正理

说完他笑了一下。原来他们的交集概括起来这么简单,怎么竟然也贯穿了他懵懵懂懂的青春时光。

程嘉用了力,似是不满意他的答复:“还有呢?”

“还有,还有一次,毕业典礼的时候……那天,太多人了。”林斐喘息道,“我去了,但是,但是,没见到,你。”

程嘉那一天见了很多人,路过的,专门来找他的,讲堂里几千人,老师同学朋友陌生人,唯独没有林斐。

林斐去哪儿了,变成灰扑扑的小鸟躲在巷子里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