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聆桥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以前的事情,他的家庭,他的身份,他的职业。直播时不会说,在主播群里不会说,就算是面对程逾也缄默。毕竟不管是把这当作伤口或者勋章对左聆桥来说都无意义,何况他身边没有能听他说这些话的人。
只是一种经历罢了,过得好与不好都没办法改变,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应当承受相应的结果。
然而此刻,他还是想告诉程逾。
所以他接着说:“其实就是休学的第一年冬天,那是讨债人上门最勤快的一段时间,我实在没有钱。”
左聆桥笑了一下,也可能是哽咽。程逾趴在他胸口,下巴顶着肩膀,双手紧紧抱住他。
他们原本早就约好,那年寒假要去C1最有名的温泉区玩。后来程逾一个人去了,但也没泡温泉,只是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在想会不会如电影那般遇到左聆桥。
结果是否定的。因为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左聆桥正穿着一件黑色卫衣穿过菜市场,不出意外在回家路上被人堵了,调笑声中那根粗长的棒球棍敲下来时,血和雪都沾在他脸上,疼痛成为最好的麻药,让他恍惚间回忆起跟程逾还有一个没来得及兑现的诺言。
“很快就出院了,因为没那么疼了。”左聆桥吸口气,斟酌着修改措辞,“……其实还是有一点疼。”
哪里只是一点疼。
“不骗你的,现在基本好了,平时不用力也不会疼。”
但是那天还背他回家。
“偶尔阴天下雨有点反应,你不要赶我走,小逾帮我一按就好了。”
“……”程逾不太相信他的话,可还是乖乖帮他摸了摸腿。
之后左聆桥说:“小逾要不要跟我交换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
程逾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没想好说什么,只是顺着刚刚左聆桥的话糊里糊涂往下说:“那天我走得迷路了。”
他们不是拍电影,左聆桥没有突然出现在程逾面前,雪倒是越下越大,程逾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最后确认自己是迷路了。
靠着想要见到左聆桥的意念支撑,梦魇一般,也不知是走到哪里,手机没有信号,还好遇到一家好心的猎户。程逾身上湿透,脸红红的,发了烧,说话也颠三倒四,一边说一边急得哭起来,说他找不到男朋友了。
雪停之后,那猎户又带着他去山里找了许久,直到程嘉赶来才把他带走。程逾的身体一直不好,冬天里又是发烧又是感冒,支撑着的那口气一松就病倒,难受得梦里都在疼。
“但是梦里有你。”程逾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很幸福,“那些梦很好。”
“不好。”左聆桥强硬纠正道,“不要再做那样的梦了。”
这并不是程逾自己能控制的,但他点点头说:“好。”
34.
“还有一件事,我应该向你坦白。”左聆桥说。
“嗯?”一瞬间程逾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关于左聆桥他感到困惑和想要了解清楚的部分,连嘴巴反应都慢了一拍,呆呆地瞪着眼。
左聆桥有些心虚,毕竟他当初是以缺钱的名义才能进这个门,因此话说得小声:“其实我所有的债都还清了。”
“噢。”程逾想了很久才说,“那你想跟dn解约?”
“……这个之后再说。”左聆桥提起的心又放下,程逾每次抓的重点都让他很没办法,只能好心提醒对方,“我骗了你,不是因为想要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当时没控制住自己,答应了那种荒唐的交易。”
总之是不可思议,不论是提出包养的程逾,还是答应包养的他自己。
程逾明白一点,但也不十分明白,于是虚心地追问:“为什么?”
像当初会铺开草稿纸跟他写解题步骤般,左聆桥坚定地告诉了他正确答案:“因为我想回到你身边。”
左聆桥跟Alan商定好近期会复播,线下活动也会去,但估计是最后一次,不想搞得那么高调和隆重,由他自己在直播间说明,官方不会特意发通知。
官方也没时间管他,刚从隔壁挖来个掌中宝,铺天盖地的宣传造势,没完没了的广告营销。
搞得左聆桥都有点好奇,忍不住问Alan:“听说有个新来的大主播,是谁?”
“你真不看论坛啊,你粉丝都冲上去撕两轮了。”Alan吐了口烟,郁闷得很,“虽然还没公开,但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我们网站签约过两位双性主播,这你是知道的吧,那你听说过前两年隔壁遐光TV也签过一个双性主播吗,跟搭档闹掰那个。”
这么一说左聆桥还真知道。遐光TV人气不如dn,主播待遇更是惨绝,一直以来捆绑营销十分严重。一位叫SIDE的双性色情主播出道即初夜,有靠谱的小道消息传,那时候跟同期捆绑CP望楼强制关在一个房间里上播,被称为现实版“不doi就不能出去的房间”。
据说是在捆绑前SIDE跟望楼就有恩怨,上播时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按理说这种完全不来电的CP是不吃香的,没想到比主播更叛逆的大有人在,就爱乱点鸳鸯谱,流行嗑这种冷脸操逼和臭脸夹屌的男同性恨,一时热度疯长,很是火了一阵,在热度打赏单人榜双人榜第一位就没下来过。
后来两人终于能解绑,一个是望楼上岸了,一个是SIDE消失了,疑似被雪藏。
dn也是大手笔,难怪铆足了劲宣传,这次真是被它蹭到了一个大热度。
“花了不少钱。”Alan说,“意识到你可能会有解约的打算,这边当然要做一个讨论度更高的话题。”
也不完全是。左聆桥清楚,一开始管理组自然是不同意解约,估计想着能拖就拖,不能拖就耍赖,要么再狠狠消费他一笔。DayNight一贯风格如此。但横插一手的程老板拥有不可撼动的话语权,只要按合同上赔付违约金和损失费用,左聆桥想要解约不会是很麻烦的事。
这时候确实需要一个话题度和讨论度高的人压热度,SIDE出现得刚刚好。
“我还听说,”左聆桥幸灾乐祸地八卦了一下,“SIDE当初是给自己老板开了瓢才被雪藏的。”
Alan尴尬地笑:“希望不会重蹈覆辙。”
程逾的画画了一半就丢在那里。左聆桥在靠窗位置摆了个懒人沙发,没事的时候好晒太阳睡觉。
从软软的沙发里爬起来,左聆桥顺手摸了摸翘起来的头发,正打算去楼下准备晚餐,眼尖地瞥见程逾电脑上DayNight小图标在闪烁。
也许是忘了关直播。左聆桥弯腰握着鼠标,把DayNight网页调出来,显示的却并不是直播页面。
DayNight有官方录屏功能,每一场直播都会自动存进主播的直播专栏,仅可线上付费观看。
左聆桥看着画面里亲密拥抱的两个人,又把网页框缩小藏回底部,慢悠悠地朝门口走去。
“……你不是说,你们是最好的钟表修理店吗?”
左聆桥一开门,就见程逾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处打电话,一张冷脸绷得紧紧的,眉头皱在一起,十分生气和不耐,连左聆桥靠近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