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爆发出一声凄厉尖叫,赵烨被吓了一跳,只觉得有个东西窜上来抱住他的腰不放。又听到那老虎低吼了一声,接着听见有人哀嚎,显是有人被咬了。
外头的侍卫闻声赶到,手中数柄火把驱散了此间黑暗。百里关已是泪流满面,尖叫频频,嘴里只喃喃道“好黑。”她死死抱住赵烨,力气比平时不知大了多少成,掐得赵烨甩也甩不开。被老虎咬到的人却不是她,而是一个抱腿在地上打滚的侍卫。
老虎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只差没有泪眼汪汪,显然是被百里关那遇鬼一般的声声尖叫吓到了。没出息的老虎,怕黑怕到死的女人,赵烨气得有点眩晕,不得不将百里关从一片混乱的囚室里弄了出去。
梁言随着赵烨走入一深院,见到关关的时候,是在一间厢房里,外头有重兵把守,关关半点功夫不会,赵烨竟加设了如此多的守备,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梁言在赵烨示下,独自一人进去,绕过房中画着翠鸟的屏风,只见关关正坐在一尊小石凳上,身前的小案几上放着一盏油灯。还未到傍晚时分,却点起了灯,梁言甚是讶异。
关关还双手护着油灯,眼睛红肿得像白兔,瞪得老大,泛着水光,脸上泪痕阑干。她一见梁言,仿佛见到了大罗金仙,起身跑了过去,抱着梁言便哭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梁言被她哭得心酸。
关关抬头望着她,仍是垂泪,“我怕黑,赵烨他把我带到地牢里喂老虎。”
梁言忙拍抚着她的背,在旁边的榻上坐下,却见关关指着桌上的油灯道:“别让灯灭了。”梁言直觉这丫头八成是被吓得要崩溃了。只听见关关抽抽搭搭着说起与赵烨认识的前缘,还有这几日来发生的大事小事,梁言惊愣得半晌没合拢嘴,再没也顾上质问她出走的事。等着关关哭到云收雾敛,能说两句狠话骂赵烨了,梁言咬咬牙,对关关说:“我们这就走。”她心里虽想赵烨不会轻易放人,却仍想一试。
关关擦了把泪,指了指地上那个被她当作石凳的古怪石头,说道:“带上它。”
梁言心下奇怪,关关拉着她换了一个方向,她发现那是一尊半臂高的小石狮子,青灰色泽,摸上去有些玉的温润,却不似玉石松脆,不是一块完石雕成的,上面有些极细的纹路,可能是数块石头拼合而成,而且拼得天衣无缝,从外头怕是撬不开了。只听关关附耳轻道:“这就是玄机石。”
听说玄机石是个机关。梁言好奇地拿过桌上那只油灯,蹲下来,细细查看了起来。
关关也蹲在她身边说道:“我的西施泪或许就在赵烨手中。”
梁言拿着油灯的手抖了一下,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扭头看向关关。但见关关的目光只落在玄机石上,摸着眉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为何会这么猜?”梁言有些心虚。
关关道:“西施泪丢了以后,我确曾怀疑过狼烟,可昨日见到他时,却未听他提及西施泪,想来我是错怪他了。赵烨将我弄进来后,根本没问过西施泪在哪儿,却一直逼问我如何打开玄机石,西施泪与打开玄机石的方法有关联,必是那时已被他盗走。”
梁言忙问:“你可知道如何打开玄机石?”
关关只是摇头。二人四目相对,却各自想着心事,皆是晃神。
关关忽然指着玄机石,问梁言道:“你是不是说过王上派了赵烨去找玄机石,可他无功而返?”
梁言点头。
关关摸着下巴道:“外头那么多侍卫显然不是来守我的。看来赵烨是一直瞒着王上在找破解之法。这么说来,赵烨他。。。”说话间关关忽然骇然睁大了眼,看向梁言,“他要反!”
“反什么?”梁言茫然。
“反了赵王,拥兵自立。”关关急得直抓梁言的手,“爹爹说过,想找玄机石的人都是。。。”梁言看过来,皱着眉头,显是不信。关关不由加重了口气,接着道:“都是想争天下。”
梁言倒抽一口凉气,但觉握着油灯那只手,手背一阵灼热,烫得她骤然弃了手中油灯。
关关惊叫道:“怎么了?”她拖过梁言的手一看,那手背上几点红肿,上面还紧覆着蜡样的东西,这蜡又好生奇怪,淡红中竟带了些铜铁的光泽。
玄机石(二)
关关觉得此事有异,爬过去翻看地上那盏油灯,又回身查看看玄机石,一个劲儿对着石头上刚才被油灯灼烧的地方猛瞧。
那里正是石狮子的眼睛。
梁言的手不知被什么灼到疼痛异常,见关关如此时刻还面露惊喜,以为她是生了病,忙摸上她的脑门问道:“是不是赵烨给你吃什么了?”
关关不答,拿下梁言的手,细看她手背的灼伤处,淡红蜡质地转为青灰,一刮便□□落了。关关仰头对梁言一笑:“玄机石或许真能用西施泪打开!”
却听得一声门响,关关与梁言陡然一惊。
只见赵烨从那面翠鸟屏风后转了出来,他捂掌笑道:“既然你想得起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关关看着赵烨,一脸煞白,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赵烨见玄机石放在地上,心中料想关关必是屈从适才的胁迫摆弄过了,哪里知道关关只是把它当个小凳坐着。赵烨对关关疾言厉色道:“你该知道,不告诉我,你此生也别想走出去了。我有上百种方法可以一样一样试过,让你开口。”
关关瞪他,赵烨不以为意,看了一眼梁言,又对关关道:“你不说,梁言也会留下来陪你。”
无论赵烨做了多过分的事,梁言从未说过他一句是非。若说梁言不曾倾心赵烨,关关绝然不信。
见事到临头,梁言却愣愣看着赵烨,抿嘴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关关心里焦灼了起来,适才梁言不是还要带她走吗?难道梁言这么快就忘了,还是对赵烨妥协了?
赵烨如此要挟让关关倍觉气愤,她无意中摸到袖间还揣着狼烟留给她的飞刀,把心一横,上前两步对赵烨道:“你放了梁言,我便为你打开玄机石。”
梁言惊诧,不禁伸手要拉她,却被关关甩开。
关关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她时有盲目自信的时候,却没有哪次像这次赌得大,她想在赵烨得到秘宝得意忘形时,偷袭赵烨,用刀胁迫他放自己走。事后关关想起,真觉得自己是被赵烨逼得走投无路、晕头转向,才想出如此烂招,简直是螳臂当车。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赵烨大喜,看关关一副娇弱模样,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
虽然没结交多久,梁言也知关关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关关年纪不大,却家逢剧变,看似柔软,骨子里却有些倔强到偏激。听小七里说过,关关不知为了何事迷倒咬伤了狼烟,独自离去。赵烨吓过她之后,还口口声声说不放她出去。关关此时却如此平静,实在让人费解。
赵烨看向梁言,以目光示意她出去,梁言还想说些什么,被赵烨一个眼神制止。梁言对他遵从早已成了一种习惯,或许赵烨得到他想得到的,自然不会再纠缠关关了。
梁言如此想着,犹犹豫豫推门跨了出去,顺手关上门时,心中惴惴,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每个字都要是实话。”赵烨眼神锐利,如一只无形的手扼得了关关透不过气来。
“自然不会有假。”关关冷冷看他,这男人得到玄机石,却一直被其中的秘密折磨着,对此事不只是执着,而是疯魔了。便是她说自己也只是猜想,便是她苦苦哀求,倘若他打开不了玄机石,怕是要打开她的头颅。
关关道:“烦劳公子将玄机石放在案上。”赵烨面上有些疑惑,仍撩袍弯腰,将那石狮子置于案上。
关关深吸几口气,拿下一旁架子上的打火石,将一盏备用的油灯点亮,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晶亮漆瞳似珍珠闪烁。
赵烨蓦然一怔,一阵风半掩的边窗钻了进来,拂开百里关的刘海,白玉脸庞,哭出的红痕,略显楚楚,神色却异常平静,她素手执灯,沉静如祭奠。她似看不见他一般,径直擦过他的身子,往玄机石走去,微有风动,拧着一股莫名的压力,向赵烨袭来。玄机石与西施泪,他不知查看了多少个夜晚,想不出头绪,也不敢贸然下手。此时,他瞪着关关,竟全然猜不出她意欲何为。
关关拿油灯凑近石狮子的眼,明黄火舌带着灰烟,炙烤中的狮目逸出一缕白气与豆灯上的灰烟纠缠着,又袅袅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