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者走过,小山礼貌地拦住了她,‘我想要点雪糕。谢谢。’ ? 小山的英文有时比中文更流利。这也是周曼华要回来的原因。 ? 他的父亲甘愿为了华夏民族付出生命,他怎么能是个假洋鬼子呢。

‘好的,请问您想要什么味道?’

‘我要巧克力或者香草吧。’

侍者走开了。周曼华看着小山问:‘我记得你以前更喜欢草莓的呀!’

‘Pappy ? 说草莓有些太girly ? (女孩子气)。’ ? 小山笑着说。

是呀,周曼华陪小山的时间还比不上伟德。

一周多前,伟德带他们去酒店吃饭。饭后,保姆陪小山先去公园玩儿。伟德握着一杯Irish ? Coffee看向周曼华,‘曼,你很久没有独自带小山了,这次去玩儿,要不要带上保姆?’

‘不用,我想和小山单独相处一下。我的确是有些忽略了他。前几天,我忽然如梦初醒,他已经这么高了。在我脑海中,他似乎还停留在婴儿的阶段。’

伟德喝了一口咖啡,感觉到格外的苦涩,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放下杯子,漂亮的蓝绿眼珠中映出对面的漂亮倒影,那个无法从眼中心中拔除的倒影。

他苦笑了一下,‘曼,地球已经转动了不知道多少圈了。世界也正在变化。大家都在从战争的苦痛和蹂躏中慢慢恢复。我们身边的人都在尝试着好好地过活,小思,我的父亲.....。小山每天都在成长,一天一个样子,那么的可爱。小思,那天他拿到了奖学金,要读硕士了。兴奋的冲回家想和你分享,却看到在客厅的你拿着水瓶倒水,水杯满满的,水溢出了整个台面。’伟德眼神在周曼华的脸上逡巡。

‘小山长的这么大了,你都看不见。那,你更不会察觉我已经中文学士毕业了吧。我用下班的时间读完了整个课程,我会背很多的唐诗了。可是,我没有机会和你讨论。你的房间像是修行者的山洞一般,永远关闭着的。连小山都不敢去敲门.....。’

周曼华的心中荡漾起愧疚,她竟然不知不觉地将最爱的儿子都隔绝在了外围,自己似乎每天都生活在一个自己虚构的结界中。

‘曼,我不想说任何重话,不想伤你的心。可是,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从困囿着自己的迷津中走出来,看看真实的世界,看看小山,看看小思,看看.......我。我昨天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几根白发.......’ ? 伟德指着自己的鬓角,摇头微笑着念着:‘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周曼华带着些惊讶看向他,灯光下,棕褐色的头发泛着柔软的光泽。自己曾经用手指穿过它们,彼时,它们很帖服,不像它们的主人一般桀骜狂野。

周曼华轻叹,注视着伟德,‘我没看到任何白发。’

伟德凝视着周曼华漂亮的眼睛,瞳孔中泛着自己的倒影,‘曼,你还能看得见我吗?’

周曼华别过头去,眼光落在满街的夕阳上,内心深处被愧疚和痛苦撕裂着。

‘曼,你想去做的事,尽管去做吧。但是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了,小山,小思和我都要向前走了。我们不会停留在原地等你太久。曼,你的学识很渊博,才情横溢,你既然如此热爱你的文化,你的民族,还有你的父亲和他,就应该知道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是吗?’

薄暮中,两人肩并肩走向花园寻找小山。

伟德的体温笼罩着周曼华,她的心感觉到家人给予的温馨和安稳。

对于这个一直执着陪伴,从不指责自己颓唐的男人,周曼华有时的确怀疑自己在占他便宜,对他不够珍惜。

是夜,周曼华拿出自己的日记,时日推移,日记的内容停留在抑郁的困境中。心中的渴望和期冀从没熄灭过。

也许,自己应该勇敢地去面对。

回去吧!去面对,去寻找,去接近真相。 ? 带着小山回去故土!

'蕴山,请给我勇气面对。'

第0069章 第69章 急病

周曼华罔顾小孔的劝阻, ? 紧张地徐徐接近公寓门。她呆站在门口,现在自己和屋内的事物只隔着一道门。似乎,只要打开这道门,她就能重回几年前,在那里和他相会。

据小孔说,里面的变化并不大。她可以理解原因,王士铭在布置公寓时,用的都是顶级的材料和家俱。后来,他们又在香港的古董街网罗了很多有趣古雅的物件。

她固执地紧握着手中那把收藏已久的钥匙,钥匙的边缘嵌进她的掌心,她却全然没有感觉,强烈的心跳,急速的呼吸,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欲望,她想打开门,走近公寓,站在中央,站在阳台上,站在睡床边,重温过去的一切。

幸福,兴奋,失落,苦痛,都不重要,她只想再一次感受他的存在,即使只是曾经的存在。

最终,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敲门,笃笃声在空寂的走廊中回响。回音都如此的温柔节制,似乎敲重了,会吓醒熟睡的他。

门从里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极为陌生而不友善的眼睛映入眼帘。

面色和脸色同样暗沉黝黑的印度女人从门缝间露出半张脸和一双躲闪的惊恐双眼,感觉她不像是在自己的家中,更像是在牢狱的暗室中窥探而出的囚犯。

‘你找谁?’

‘我是这间房子的前女主人!方便......’

门随即被重重地关上,走廊弥漫着空洞的回音。

周曼华有些惊讶,她在门口停驻了片刻,心中载满了遗憾。她最终选择转身离去,知道再尝试解释已然于事无补。

周曼华没能看到屋里的任何光景.....,门缝也被那张不太好看的脸死死地挡住了。

她扶着木制雕花楼梯徐徐下楼,小孔站在公寓楼门口焦急的等待。周曼华下车时阻止了他跟上去。

‘他们认得你,我还是自己上去吧。’

‘我之后也再来过,告诉过他们我们愿意补偿他们以换取他们搬出去,可是都被拒绝了。印度人不好打交道的。’

‘嗯,我知道了。’周曼华径自下车,一步步踏上曾经如此熟悉的云石楼梯。

看到周曼华失落的表情,小孔迎上去。

‘找个律师吧,看看能不能将房子要回来。给钱让里面的人搬出去也可以。’周曼华淡淡地说。

小孔欲言又止,他觉得她不该来,更不该要回公寓。这一切只会让她内在的症结更加深刻,而不是让她走出郁结,她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漂亮女子。

蒙蒙亮的曙光中,周曼华被小山的哭声惊醒,他俊朗甜美的小脸变得苍白,捂着肚子叫痛,流着眼泪,嘴里喊着:‘Pappy, ? Pappy,help ? me!’

小孔抱着包在毯子里的小山冲进急诊室,小山吐了他一身后,已经虚弱到无力哭喊了。

小孔身后跟着不知所措,慌张流泪的周曼华。小山的身体一向很好,他都是在伟德和保姆的细心照料下成长的。

周曼华和小孔照顾孩子的经验是很不足够的,小山这几天一直不舒服,低烧伴着肠胃不适。他们都忽略了,将小山交给了临时的保姆看护。

医院走廊中,两人被恐惧担忧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