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娥一听,脸上立刻绽开真诚的笑容,放下毛衣针站起身,隔着柜台也压低了声音:“哦哦!是曲干事介绍的啊!那事儿……你都清楚吧?”她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清楚清楚!五百块,不讲价!”小荔妈忙不迭地点头。

刘月娥满意地笑了:“行!是个爽快人!那明天早上,你带钱来,咱们去办手续……”

“等等!刘姐!”

一个矫揉造作、带着急切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像根针一样刺破了两人刚达成的默契。

小荔母女心头一沉,猛地转头。只见林寡妇林玉梅,正和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是她新嫁的杀猪匠孙大栓)快步走过来!真是冤家路窄!

林玉梅看都没看小荔妈和小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盯着刘月娥,声音带着委屈:“刘姐,这工作……您不是说再考虑考虑吗?我们大栓可是诚心诚意要买的!”她说着,还轻轻拽了拽孙大栓的胳膊。

孙大栓立刻挺起胸脯,粗声粗气地说:“是啊,刘姐!我和你家男人都在屠宰场干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啥好事得先紧着自家人不是?钱我们都带来了!”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裤兜。

刘月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大栓兄弟,这话说的……不是姐不照顾你。人家这位王同志,是曲干事介绍来的,已经谈妥了,明天就办手续了。咱得讲个先来后到啊!”

“谈妥了?钱交了吗?手续办了吗?”林玉梅立刻尖声质问,柔弱的表情瞬间变得刻薄。她终于把目光转向小荔妈,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刘姐,您可得想清楚。咱们供销社的工作,是要打算盘、记账的!这位大姐,刚从农村来没多久吧?大字识得几个?别到时候算错了账,给您惹麻烦,也给我们供销社抹黑!”

“放你娘的屁!”小荔妈的火“噌”地就上来了!她最恨林玉梅这副装模作样的德性,更恨她污蔑自己!“你说谁不认字?老娘在屯子里当妇女主任那会儿,你还在家抹鼻涕呢!听广播,看报纸,传达上级精神,哪样不比你强?老娘是根正苗红、努力上进的好同志!不像某些人,破鞋一只,光着腚让人堵被窝里都不嫌臊得慌!供销社要是敢让你这种作风不正的狐狸精来上班,那才是瞎了眼!”

小荔妈这番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扎在林玉梅的痛处,林玉梅精心维持的柔弱面具瞬间碎裂,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荔妈:“你……你血口喷人!”眼泪说掉就掉,转向孙大栓哭诉,“大栓哥……你看她……她欺负我……”

孙大栓本就是个莽夫,又被林玉梅迷得五迷三道,一看新媳妇哭了,顿时怒火中烧!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蒲扇般的大手就朝小荔妈的肩膀狠狠推了过来:“臭娘们!敢欺负我媳妇!”

“妈小心!”小荔一直紧盯着他们,眼疾手快一把将母亲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她左手狠狠扣住孙大栓伸过来的手腕,右手顺势一拧一压!

“哎哟!”孙大栓没料到这小丫头片子力气如此之大,手腕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带得一个趔趄!

小荔深知跟这种壮汉缠斗容易吃亏,当机立断,抬脚用气,狠狠地踹向孙大栓的膝盖侧后方!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孙大栓杀猪般的惨叫,他那一百七八十斤的壮硕身体像个麻袋一样,被踹得踉跄着向后猛退,“哐当”一声撞在了旁边的木柜台边上!

围观的人群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这小闺女看着文文静静的,下手……下脚这么狠?!孙大栓捂着剧痛的腿弯瘫坐在地上,又惊又怒又懵,半天爬不起来。

小荔妈一看闺女动了手,还占了上风,胆气更壮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嗷”一嗓子就扑向了还在发愣的林玉梅!

“骚狐狸!让你勾搭男人!让你嘴贱!”小荔妈充分发挥了农村妇女打架的精髓,一把薅住林玉梅精心梳理的头发,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照着那张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脸就狠狠挠了下去!“我让你装!我让你哭!今天非给你挠成烂土豆丝!”

“啊!我的脸!救命啊大栓哥!”林玉梅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但论力气和打架经验,她哪是常年劳作的小荔妈对手?脸上瞬间就添了几道血印子。

孙大栓看到媳妇挨打,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帮忙。“滚回去!”小荔一声厉喝,不等他站稳,又是一脚精准地踹在他另一条腿的支撑点上!孙大栓“噗通”一声再次重重摔回地上,疼得直抽冷气,彻底没了战斗力。

供销社里顿时鸡飞狗跳,尖叫声、怒骂声混作一团,引来了更多围观群众。

“让开让开!警察来了!”有人高喊。

只见两名穿着白色警服的警察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为首的年长警察板着脸,厉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打架斗殴,像什么话!”

林玉梅一看警察来了,如同见到了救星,挣脱小荔妈的手(代价是又掉了一把头发),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抢先就要告状:“警察同志!她们……”

“警察同志!”小荔的声音清脆响亮,瞬间盖过了林玉梅的哭诉,她指着刚从地上狼狈爬起一半的孙大栓,义正词严地说,“您来得正好!我们抓住一个企图对女同志耍流氓的坏分子!正想扭送到派出所呢!”

“耍流氓?!”年长警察脸色一肃,这可是重罪!

小荔语速飞快,条理清晰:“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我妈来供销社买东西,这个女同志(指林玉梅)无缘无故走过来就嘲讽我妈是农村人,没文化。我妈气不过就回了几句。

谁知道,趁我们不注意,她身边这个男人(指孙大栓)突然就伸手要抓我妈的胳膊!意图不轨!我为了保护我妈,才出手把他制服的!周围的群众都可以作证,是不是他突然伸手要拉扯我妈?”她目光扫向人群。

围观群众被小荔的气势和“耍流氓”的定性震住了。是啊,那男人确实伸手了,动作还挺凶,是不是要耍流氓……真不好说!不少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小荔妈立刻配合闺女,指着林玉梅和孙大栓补充道:“警察同志!我闺女去制服那流氓了,这个女的就扑上来要打我!我是正当防卫才还手的!还有啊,警察同志,这两个人作风有大问题!还没领结婚证呢,就光溜溜地睡一个被窝,被人当场抓住过!街坊邻居都知道!您可得好好查查他们!”

“对!对!我那天就在场!”人群中立刻有妇女响应。

“就是那个林寡妇!破鞋!”

“作风败坏!还敢出来打架!”

“真不要脸!”

“狐狸精”、“破鞋”的标签瞬间引爆了围观妇女们的同仇敌忾。在这个年代,作风问题几乎是所有妇女的公敌。指责声、唾骂声瞬间淹没了林玉梅的辩解。

年长警察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哭哭啼啼、脸上带伤的林玉梅,狼狈不堪的孙大栓,义愤填膺的小荔妈和小荔,还有群情激愤的围观群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都别吵了!”他厉声喝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跟我回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

第119章 一份工作的起落

警察的威严终究起了作用,孙大栓尽管满脸不甘,却也不敢再炸刺儿,只能悻悻地拽着哭哭啼啼的林玉梅,跟在警察后面往派出所走,小荔母女也紧随其后。

路上,那位年长的赵姓警察看似闲聊,跟小荔妈搭话:“大妹子,你跟刚才那两口子认识?”

“那男的我不认识!那女的叫林玉梅,就住我们家附近,县邮局后身那片儿,离你们派出所几步路。”小荔妈快人快语。

“哦?邮局后身?那是挺近。”赵警察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了小荔一眼:“谁在邮局上班啊?”语气依旧随意。

小荔心里暗叹:不愧是老警察,几句话就把自家底细摸了个大概。

小荔妈毫无所觉,还带着点自豪地指了指闺女:“喏,这是我闺女王小荔,在邮局当会计。孩子她爸在县武装部上班。”

小荔配合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警察叔叔好,我叫王小荔。”

两位警察看向小荔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善意和不易察觉的欣赏。刚才供销社那干净利落的几脚,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这姑娘,看着文静,身手是真不含糊!

到了派出所,开始做笔录。小荔母女口径一致:咬定孙大栓是意图对小荔妈“耍流氓”,小荔是“见义勇为、保护母亲、制服歹徒”;小荔妈则强调林玉梅扑上来打她,自己是“正当防卫”,并再次点明林玉梅和孙大栓作风不正、有“前科”。

孙大栓被“耍流氓”三个字吓得不轻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急赤白脸地辩解:“警察同志!我没耍流氓!我就是想打那老娘们!她骂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