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荔利落的背影,左秋生对田万里感叹:“这姑娘,爽快,通透,会来事儿。”
田万里点点头,没说话,但眼神里是认同。
邮局要招人的风声,像插了翅膀飞得特别快。下午刚上班,就有好几拨人假装来办事,实则围着胡甜甜打听招聘的事。
“同志,听说你们这儿招人?啥要求啊?”
“招几个?啥时候报名?”
胡甜甜被问得烦不胜烦,只能板着脸一遍遍重复:“不清楚!等正式通知!有消息会贴公告的!”
晚上回到家,气氛轻松愉快。小荔爸脸上带着一种踏实的光彩:“落户手续办利索了!武装部也认了门,离咱家不远,走过去一刻钟多点!”他语气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
小荔妈笑道:“这么近,你中午还能回来给闺女做饭!”
“用不着,”小荔爸摆摆手,带着点小得意,“闺女说了,我们单位食堂伙食好!我带回来和闺女一起吃!”
“那敢情好,省事!”小荔妈点头。
小荔看着父母高兴的样子,趁机提议:“爸,要不咱买辆自行车吧?您上下班也方便点。家里还有一张自行车票和一张手表票呢。”
小荔妈立刻否决:“花那冤枉钱干啥?走路才几步道?用不上!”
小荔爸眼里闪过一丝对自行车的渴望,但想到那笔不小的开销,还是心疼地附和:“就是,没必要,走走还锻炼身体呢。”
小荔退而求其次:“那…买块手表总行吧?上班看时间方便,爸去新单位也得有个时间观念。”
这次,两口子对视一眼,没再反对。“行,等周日你放假,咱仨一块儿去看看。”小荔爸拍了板。
周六下午,邮局后院的小会议室门窗紧闭。一场心照不宣的“考试”悄然进行。前来应考的十几个人,多是些面生的年轻面孔,但眉宇间或带着矜持,或带着局促。他们背后,或多或少都连着县里某些“说得上话”的人物。左秋生坐在主位,神情严肃,田万里则在另一间办公室,并未露面。
真正的公开招聘?在这个年代,尤其在县城这样的单位,更多时候只是个形式。普通人家的孩子,想通过一纸试卷就敲开这扇门,难如登天。王小荔透过窗户缝瞥了一眼,心中了然。她想起自己得到这份工作的“机缘巧合”,不得不再次感叹命运的安排。
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里算着账,心里却无比踏实。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她的业务能力早已娴熟。更重要的是,在邮局最动荡的时刻,是她站出来稳住了局面。这份担当和能力,田万里看在眼里。就算再来新人,也撼动不了她的位置。
在这个没有显赫家世、没有过硬后台的小县城里,她王小荔能依靠的,唯有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挣来的这份“不可替代”。自身的强大,才是她立足于此最坚实的靠山。她翻过一页账本,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而稳定。
第86章 供销社买手表和毛线
周日清晨,王小荔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本想赖个床,享受难得的休息日,可身体却自有主张。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认命地爬起来。哎,这规律作息一旦养成,连周末都不放过。
和父母一起住的日子就是幸福,早起饭菜都摆桌上了,吃现成的。
小荔妈麻利的拿碗盛粥,嘴里催促着:“你们爷俩快点吃,今天休息,供销社人肯定多!咱们得早点去,晚了怕好东西都让人挑没了!”
她嘴里碎碎念着,“上次我买的那块大红布,李木匠媳妇稀罕得不行,眼巴巴地求我再来县城时帮她也带一块呢!”
小荔爸吸溜着粥,头也不抬:“你一天就瞎搭个,没布票你上哪儿帮她买大红布去。以为供销社是你家开的?”
“你知道个啥!”小荔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是老鼠啃过的瑕疵布!不要票!懂不懂?”
一顿早饭,就在这两口子的日常拌嘴中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果不其然,供销社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买东西的、纯粹放假来逛逛看热闹的,把柜台围得水泄不通,空气里混合着汗味、雪花膏味和各种商品的气息。
三人目标明确,直奔手表柜台。小荔爸隔着玻璃柜,目光在一排排手表上逡巡,最后指着最便宜那块“海鸥”牌:“同志,麻烦拿这个看看。”
售货员懒洋洋地拿出来。小荔一看那略显粗糙的表壳,立刻劝道:“爸,买块好点的吧!‘上海’牌的质量好,能戴很多年呢!咱们买那个!”
在小荔妈朴素的生活认知里,一块手表可是要传家的物件,她毫不犹豫拍板:“听闺女的!”转头就对售货员说,“同志,麻烦把‘上海’牌的男表拿出来看看!
银光闪闪的“上海”牌手表戴在小荔爸有些粗糙的手腕上,大小正合适。小荔爽快地付了钱和票,又细心地把时间调准。小荔爸抬起胳膊,左看右看,脸上的笑意像水纹一样漾开,根本藏不住。他走路都不自觉地端着胳膊,生怕这宝贝疙瘩磕着碰着。
“哎哟喂,你这是怕手表长翅膀飞了?胳膊抬那么高,累不累得慌?”小荔妈忍不住打趣自家男人。
沉浸在喜悦中的小荔爸,此刻根本不搭理媳妇的调侃,美滋滋地一会儿伸直胳膊看看时间,一会儿又弯回来摩挲下表壳,那模样看得小荔直乐。
“妈,”小荔挽住妈妈的胳膊,“等过些日子,你把家里那头猪处理了,就搬到县城来住吧,别回屯子了。到时候我也给你买块手表!”
小荔妈连连摆手:“可别!我要那玩意儿干啥?在屯子里戴上块手表,还不得让人戳脊梁骨?说咱家烧包!不定怎么编排咱家呢!现在这样就够招眼的了,还是闷声过日子踏实!”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别忘了,咱家对外可还‘拉饥荒’呢!低调点!”
小荔妈在花花绿绿的布料柜台前挪不动步了,眼神里满是喜爱和不舍。小荔见状,凑近她耳边低语:“妈,我同事认识人,能弄到不要票的布。你想要啥样的,跟我说说?”
小荔妈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呀?那可太好了!我想着给你们爷仨一人做身新棉袄,冬天穿着体面点。在外面工作上学,穿得太寒酸让人笑话。”
“妈,做衣服的事儿您别操心,”小荔信心满满,“有缝纫机呢,我放假抽空就能做。再说,现在刚开春,离冬天还远着呢!”
“那行,我闺女手巧!”小荔妈放心了,又叮嘱道,“不过这不要票的布,有机会你就多存点!别犯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咳,有好事得赶紧抓住!”
“行,我知道了。”
“咦?妈,你看那边角落,是不是有毛线?”小荔眼尖,瞥见柜台角落里堆着几捆颜色暗淡的线团。
“同志,那毛线怎么卖的?”小荔扬声问道。
柜台后的售货员,闻言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藏这么深都能看见!那毛线她盯好久了,就等着攒够票给自己孩子织件毛衣呢!
她耷拉着脸,没好气地甩出一句:“混纺毛线,16块8一斤!5张布票或者8张工业券!”语气硬邦邦的。
小荔皱了皱眉,没计较她的态度:“都有什么颜色?”
“事儿真多!你到底买不买?”售货员火气更大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小荔妈护犊子的劲儿上来了,叉着腰,嗓门瞬间拔高:“哎!你这同志怎么说话呢?买东西问问颜色不是天经地义?东西你藏旮旯里不让看,还不兴人问了?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我们一切工作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你就是这么给人民服务的?态度这么恶劣,我要找你们领导反映反映!”
小荔差点笑出声。她妈这妇女主任真没白当,关键时刻语录背得溜溜的,派上用场了!
那售货员果然被这顶“大帽子”唬住了,欺软怕硬的本质暴露无遗,脸色变了变,语气勉强软了下来:“嚷什么嚷…我又没说不告诉你…有黑的,灰的,还有大红的。”她不甘不愿地报出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