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咋办?”小荔爸急了,嗓门都大了,“人家小伙子要是知道娶个媳妇还搭送个丈母娘当‘陪嫁’,你闺女还能嫁得出去吗?不得让人笑话死!”
他转向小荔,带着点求救的意味,“胖丫,你说!你妈要是真跟着去,你对象家能乐意不?”
小荔被父母这越扯越远的“规划”弄得哭笑不得,赶紧打断:“爸,妈!你们想得也太远了吧!这才刚处上对象,最后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她想把话题拉回现实。
小荔爸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啥叫不一定成?都看对眼处上了,那不就奔着结婚去的吗?还能随便黄了?那不成耍流氓了!”
小荔妈也正色道:“胖丫,这话可不能乱说!处对象是正经事,要是不满意,趁早跟人家说清楚,别拖着耽误人。可不能干那种处一处就黄了的事,那不是正经姑娘做的事。”
见父母态度如此,小荔终于抛出那个压在心头的难题:“爸,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办法把我的工作调到沈市军区去,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办?”她看向父亲,眼神里带着迷茫和依赖。
小荔爸虽然是个农村汉子,但关键时刻很有决断,也清楚什么对女儿长远有利。他放下筷子,神情严肃起来:“调到沈市军区?姓陆那小子,真有这本事?”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小荔爸没再追问,眉头却慢慢松开了沈市军区的工作,确实比县城强得多。
小荔决定跟父母坦白这件事:“陆怀瑾来信说了,有很大可能把我调到军区医院的财务科,或者部队后勤部门。他让我……好好考虑。”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离开家,离开这儿……”
小荔妈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哎哟我的傻闺女!这有啥舍不得的?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她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小荔的脑门,“你缺心眼儿啊?多好的机会!错过了,等你以后结婚随军,工作咋办?你还想在家伺候男人带孩子?妈告诉你,女人必须得有自己的工作!没有工作腰杆子都挺不直!听妈的,必须去!”
小荔爸马上反驳:“咋就挺不直腰杆了?你在咱家,啥时候不是你说得算?”
小荔妈嗤笑一声:“可得了吧!以前在屯子里,我下工回来累得半死,还得洗衣做饭喂鸡鸭,你当甩手掌柜!后来我当了妇女主任,嘿,你倒好,饭也会做了,衣服也知道洗了!啧啧啧!”她毫不留情地揭短。
小荔听着她爸妈歪楼的话题,心情莫名的轻松了一些。人活着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世上本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跨不过的坎儿,谁还能没点烦恼?可只要往前奔,天大的事儿也都能寻到解法。心里的迷茫仿佛被这吵闹的烟火气吹散了些,透进了一丝光亮。
第136章 腊月里的团聚与调岗
小荔的心事和犹豫不决,在父母乐观而务实的目光里,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了。家,永远是消化心事的港湾。
腊月的气息渐浓,一个周日,小荔的哥哥王小泽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这是他上大学后第一次回家,也是第一次踏进县城这个真正属于他们的新家。看着熟悉的父母,小泽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有些东西悄然沉淀、生长了是父母渐渐褪去了农忙时的风霜,染上了城里人的从容;而他自己,在知识的浸润下,悄然拔节。
“小泽!快进屋,外头贼冷!”小荔妈满脸喜色地迎上来,拉着儿子的手左看右看,“哎哟,长高了!就是太瘦!光顾着读书了,不顾身子骨可不行!”她心疼地摩挲着儿子略显单薄的肩膀。
小荔爸也咧着嘴笑,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的儿子,眼底满是欣慰:“回来咋不提前捎个信?我好去车站接你,这大包小裹的多沉!”
小泽放下行李,笑容爽朗:“爸,妈,不沉,我有的是劲儿!胖丫呢?放假了也没在家?”
“你妹啊,”小荔妈一边接过儿子脱下的棉袄,一边说,“她单位有个同事今天结婚,吃席去了。饿了吧?妈先给你下碗热汤面垫垫,晚上给你炖大鹅!”
“真饿了!”小泽揉揉肚子,“中午在火车上没吃,就等着回家这顿呢!”
小荔爸一听就皱了眉:“你这孩子!再省也不能饿肚子啊!是自个儿坐车回来的?”
“没,跟同学胡爱国一块儿,他家离咱这片儿不远。”小泽解释着,坐到热炕头暖手。
“这学上的,”小荔爸还是有些不解,“咋连个寒暑假都没了?一学就是一整年?”
小泽耐心解释:“爸,我们是学校第一批工农兵学员,政策要求缩短学制。别的学校两年就毕业了,我们医学专业特殊,前两年在学校学理论,第三年得去医院跟医生实践。”
“那可得好好学!”小荔妈立刻严肃起来,“将来是要给人瞧病的,半吊子可不行!人命关天,马虎不得!”
“你妈说得对!”小荔爸也点头,“这大学上得不容易,得学出真本事回来!”
小泽郑重地点头:“爸,妈,你们放心,我肯定好好学!”
此刻,县城的另一端,牛副主任家的小院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说话声、脚步声混在一起,透着股热闹劲儿。革委会副主任儿子结婚,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要来捧场。院子里摆满了桌子,气氛热烈得近乎喧嚣。
今天是张美丽结婚的日子。无论私下关系如何,同在一个单位,都得来。邮局的同事们凑份子买了礼物一对大红色枕巾、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脸盆、还有一个新暖瓶。
新娘子张美丽,穿着一身崭新的红棉袄,配着笔挺的黑色毛呢裤和锃亮的黑皮鞋,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站在同样穿着新军装的牛大壮身边,接受着宾客们或真心或客套的祝福。牛大壮笑得憨厚,带着点新郎官的傻气。
邮局几个人被安排在一桌。胡甜甜凑近小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最新消息!张美丽她爸没事了!放出来了!说是被诬告的!好像……还要调到教委去呢!”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个“人情社会”和“权力”的复杂感慨。
小荔默默听着,目光掠过张美丽那张在红妆映衬下、笑容却似乎有点僵硬的侧脸,再看向周围那些满面红光、高谈阔论的宾客,只觉得这热闹喜庆的表象下,浮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荒诞和冰冷。这个小县城里,权力编织的网,轻易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轨迹。
下午,小荔早早离开了喧闹的婚宴。推开家门,一眼就看到坐在炕上跟爸妈说话的哥哥小泽,顿时惊喜地喊出声:“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小泽看着裹得像个棉球似的妹妹,笑着打趣:“中午到的!一回来就听说我们家胖丫去吃席了,咋回来这么早?”
小荔摘下帽子围巾,脱掉厚重的大衣,撇撇嘴:“我跟新娘子关系也就那样吧。吃饱了还留着干啥?”
小泽立刻捧场:“那肯定是她的问题!我妹妹这么可爱又讲理,处不好关系绝对是对方有问题!”
小荔煞有介事地点头:“就是!我人品多好啊!” 兄妹俩对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几个月没见,那点生疏劲儿,瞬间被这熟悉的斗嘴和笑声冲散。
“哥,学习累不累?啥时候能真的给人看病啊?”小荔爬上炕,挨着哥哥坐下。
“早着呢!”小泽笑道,“还得熬两年。不过你可别小瞧你哥,我可是优秀学员,成绩排前头呢!”
“呦!真没看出来,咱家还藏着个会读书的好苗子呢!”小荔故意夸张地瞪大眼睛。
小泽关心地问:“家里这一年都好吧?爷奶那边呢?”
“都好着呢!爷奶身体硬朗,老家也没啥事。”小荔应着,随即又压低声音问,“哥,你们学校……现在里面还安稳吗?能静下心学习吗?”
小泽的神色也认真了些:“还行。最乱那几年过去了,有些老师下放了。现在相对平静,能安心读书。放心吧,哥心里有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晚上,一家四口难得团聚,小荔爸妈铆足了劲做了一桌子硬菜:铁锅炖大鹅咕嘟着诱人的香气,大骨头炖的酸菜粉条,晒干的豆角丝吸饱了五花肉的油脂,还有一盘清爽的土豆丝。小小的屋子被饭菜的香气和团聚的暖意填满。
小荔爸今天格外高兴,给自己倒了一小盅白酒,还逗儿子:“小泽,来,陪爸整一口?”
“你个没正形的!”小荔妈立刻瞪眼,“那玩意儿多辣!别带坏孩子!”她转脸就换上慈爱,给兄妹俩一人夹了个炖得酥烂的鹅大腿,“多吃菜!别听你爸瞎忽悠。小泽,胖丫,快尝尝这鹅腿,炖得可烂糊了!”
小荔夹起炖的脱骨的鹅大腿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香!真香!爸,你这手艺快赶上国营饭店大厨了!”
小荔爸被闺女一夸,得意地哈哈大笑:“哈哈,好吃吧!这可是我特意跟咱单位食堂大师傅偷的师!人家是正经考过证的厨子!”
小荔妈听了,立刻顺杆爬:“那敢情好!今年过年三十那顿团圆饭,就交给你了!好好露一手!” 一家人围坐桌前,说说笑笑,温馨的灯光下,是久违的、其乐融融的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