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点儿,英子和徐知青两人又跟没事人似的,溜溜达达回来蹭饭了,仿佛中午那场争吵根本没发生过。俩人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以前英子姐还是要点脸面的,肯定是让徐知青教坏了。
二伯娘在饭桌上又看见自家姑娘和女婿,气得把后牙槽咬得嘎吱响。她觉得一屋子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气得胸口疼,真想摔筷子不吃了,可转念一想,不吃白不吃,省下粮食也是便宜了别人,凭啥自己饿着肚子生气?
就这样,家里气氛别别扭扭的直到国梁哥回家。爷爷奶奶是真高兴,拉着大孙子手不撒开。还叮嘱大伯娘做点好吃的给国梁补补,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国梁哥一米七五的个头,这年头不算矮,长得浓眉大眼的,符合这个年代审美。国梁哥宣布了一个消息,他有对象了,暑假想要结婚。
大伯脸上带着笑意,一看就是提前知道了。大伯娘也跟着说:“可算有着落了,咱们屯子像你这年岁的早就结婚了。”
奶奶问:“哪的姑娘?做啥的?”
“奶,也是我们学校老师,家里是县城的。”国梁耐心的和老太太说。
爷爷也问:“家里咋样?”
“父母都在面粉厂上班,两个哥哥也都结婚了。”
“条件不错,啥时候把姑娘带回来?”爷爷挺满意的,这可是他家的骄傲。农村小伙子没几个能走出去的,基本都是祖祖辈辈的在家种地。
后天过来,见见面,商量一下婚事。
大伯说:“行,早点结婚,你爷和奶都等着抱重孙子呢。”
还是大伯会说话,知道两个老人想的啥。
国梁有点为难的说:“其他都好说,就是结婚了没地方住,学校的单身宿舍都住满了,没有空的单间。”
大伯娘着急了:“那咋办?你也不能住到老丈人家去呀?”
“女方家也住不下,两个哥哥都结婚有孩子,一大家子挤着住呢。”
还是奶奶是个明白人:“那你们咋打算的?”
“我想在县里买个房子,有个离学校不远的房子卖,就是不便宜。”
“要多少钱?”爷爷说,
“三百块”国梁有些闷闷的说。
二伯娘一听就咋呼起来:“三百块?咋这么贵!家里可拿不出这么多钱!”
小荔家现在有钱了,她爸妈想的长远,觉得以后老大家两个孩子要是有出息了,他们家两个小的也跟着借光。她大伯在屯子里当会计,大小也算是个干部,家里平时没少跟着沾光。再说钱都在老人手里把着,这钱花不花,也落不到咱各房自己手里。
小荔妈想明白后,就不打算跟着掺和了,省得出面得罪人。
二伯娘看没人附和她的话,就点名问小荔妈:“老三家的,你咋说?”
小荔妈现在最烦的就是英子和英子妈了,一个脸皮厚,一个没脑子。“我能说啥?国梁都这么大了,还能拦着不让他结婚?”
“我说买房子的事?”二伯娘势必要问个明白。
“那还能因为个房子,就让国梁打光棍呀!就像你家英子天天回来吃饭,咱能真看着她在外头饿死吗?”小荔妈嘴不饶人,堵的二伯娘心口疼。
二伯娘虽然嘴上嚷嚷着不让英子两口子回来吃饭,可每天做饭都还是多做出两个人的量,这不明摆着就是嘴上说说,专门说给大家伙儿听的嘛。
第9章 买房风波
国梁提出在县里买房结婚的事后,这事像一阵风掠过老王家平静的湖面,原本平滑如镜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看似轻柔的波动,却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平静。三百块呀!在靠工分吃饭的年头,这简直是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天文数字。
大伯,这位屯里的会计,心中早有盘算。他和大伯娘勤勤恳恳挣满工分,两个儿子又是个顶个的争气:老大在部队,老二国梁捧上了“铁饭碗”当老师,都是往家里交钱的主儿。家里人口不多,负担轻,确实攒下了比较厚实的家底。他盘算得清楚:儿子在县里站稳脚跟成家立业,他这当爹的脸上有光,也是整个家族的荣耀。这买房,不是锦上添花,是扎根县里的基石。他知道这事最终会如愿的。
然而,老王家没分家,钱都归总在老头老太太手里。甭管谁挣的,到日子都得交上去“充公”。如今要动用这公中的巨款给国梁买房,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它不再是大房一家的事,成了撬动整个大家庭利益格局的杠杆。
二伯娘是个炮仗脾气,第一个站了出来反对,袖子一撸就扯开了嗓门:“这算盘打得可真精!三百块说拿就拿?这钱是咱们全家的命根子,动了它,往后日子还咋过?”她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国梁是重要,可也不能不顾其他人死活啊!我今儿个把丑话说在前头,想动公中的钱,门儿都没有,谁提跟谁没完!”
二伯在屋门口靠门站着,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听二伯娘吵嚷也不吭声。二伯娘说到激动处,他微微点了下头,喉结跟着动了动。他心里明镜似的,公中钱拿出去,自家那份肯定少了。嘴上不说话,可眼神一直盯着老爷子,就盼着媳妇儿把反对的话都说透,他们家是反对的。
小荔爸妈互相对视了一眼。小荔妈语气平顺地开口:“爸,妈,我们没啥意见,都听您二老的。”小荔爸也赶紧点头附和:“是是,听爸妈的。”他们的态度明白得很:他们家现在虽然不在乎公中的钱,但买房毕竟不是小事,若真拿出钱来,自家生活肯定会更拮据。所以他们选择不掺和,听爸妈的安排,这样也显得大方。”
老头坐在炕上,看着儿子儿媳们的反映,半晌,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国梁结婚安家,是大事。在县里没个窝,咋能让媳妇儿踏踏实实跟着他?这房,该置办。”
大伯闻言,脸上刚浮起一丝喜色,老头的话锋又转了回来:“可三百块,那真不是仨瓜俩枣。公中的钱是大家伙儿的血汗,是咱这个家扛风挡雨的‘老底儿’。一下子掏空了,万一……这心慌啊。”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个人,最后定格在国梁那张年轻焦灼的脸上。
大伯心头一紧,生怕这机会溜走,急忙恳切地说:“爸,您是明白人。国梁这情况,挤在老丈人家不成体统,等学校宿舍更是猴年马月。他和他媳妇儿都是有工作的人,这房买了,是给咱老王家在县里扎下根了啊!”他特意把“扎根”两个字咬得很重。
二伯娘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呛回去:“还扎根?我看是要把家底掏空!老大,公中的钱是大伙一块儿攒的,凭啥都拿去给你儿子?这钱要是全花了,往后各家有难处咋办?”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目光直直地盯着大伯,语气里满是不满,“你光想着自家孩子,也得顾顾其他房头,不能这么偏心!”
大伯的脸“腾”地红了,当着爹娘和儿子的面被弟妹指责,他攥紧拳头又松开,嘴唇抖了好几下才憋出话:“二弟妹,话不能这么说......国梁以后有出息,还能不管家里?”二伯娘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又数落起来。一旁的二伯虽没跟着吵,却始终阴沉着脸,不时用脚尖碾着地,活像早知道媳妇要说这些,只等她把话挑明。小荔偷偷打量四周的模样,更让这暗流涌动的气氛落了实锤这对夫妻怕是早就在被窝里合计好了。
这时二伯娘撇了撇嘴,语气里全是不屑:"出息,管家里?说得倒轻巧!等把钱掏空了,眼下日子都过不下去,还谈什么以后?"她斜睨着大伯,"要我说,趁早把账算清楚。各过各的日子,谁挣的钱归谁,省得为这点子钱伤了和气!"说着,她转头看向二老,"爸,妈你们也看到了,再这么搅和在一起,迟早要闹掰!"二伯在一旁默不作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老太太一听要分家二字,脸色瞬间铁青,像被戳了心窝子,恶狠狠的瞪着二伯娘:“你个丧门星,这家里哪样东西是你的?你嫁过来时,屁都没带,就身上穿着一套破衣服。你还想分啥?要是不爱在我们老王家待,就滚回娘家去!。”
然后对着老二开喷:“你个不孝的,就看你媳妇在这顶撞你父母,就你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想法当我不知道呢。你要是愿意就带着老婆孩子回你老丈人家去,我们不用你养老送终。”
老太太这话可说重了,直接放话不用二伯养老送终,这等于向大家宣告二伯不孝。在这屯子里,他要是担上这名声,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以后都没脸做人了。
二伯忙开口:“妈,我不是这意思,就想家里也不富裕,拿出三百块钱太多了。”
老爷子抬起眼,眼神像把刀,先扫过激动得脸色扭曲的二伯娘,再扫过她身旁垂着头的二儿子,然后看见欲言又止的大儿子,以及在旁边看热闹的老三一家。
老头用旱烟杆在炕沿上“笃!笃!笃!”地连磕三下,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所有人胸口,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连呼吸都轻了。
“钱的事儿,”老爷子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轮不到你们在这儿瞎吵吵!更轮不到拿它来当分家的由头!老婆子说得对,国梁成家立业,是大事,该支持。但公中的钱,是这个家几十口人活命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能真掏空家底。”
他把目光投向一脸恳切与紧张混杂的国梁:“老大,公中,先拿两百块出来。剩下的一百,你自个儿想法子,借也好,跟对象家商量也好。结了婚,都是挣工资的人了,省吃俭用慢慢还。”
国梁眼眶瞬间红了,感激涕零地用力点头:“谢谢爷!谢谢奶!我一定还!尽快还!”一块巨大的石头仿佛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