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盯着她,若有所思:“早想好了?”
小宫女点点头,别过脸,声音越来越轻:“我以为您心情会很不畅,我能给的王上都有,您什么也不缺,奴婢只有绣技勉强可看。”
她看上去有点低落,手上的针也不绣了,一直对着同一个地方戳啊戳的。
少帝只困惑一瞬,很快明白她意思。
她是担心太后的事,他会难过,所以想要送礼物来安抚她,但觉得自己什么也拿不出手,也就一手绣技可看。
想要早些绣好给他。
少帝柔了神色,摸摸她脑袋,低声:“你在想什么,那日你来了,孤就好了,你的绣技也很好。”
可她也要走了,怎么办?
小宫女突然觉得好难过,躲到他怀里,忍不住的眼泪就流下来。
少帝抚着她的发,没察觉到她闷声流泪,迟疑了一会又道:“母后被禁足的事,祖母也与孤传了信,孤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冷静冷静。”
小宫女埋在他怀里点点头,她知道太后赵姬会没事,只是和少帝的母子情分再也不复从前深厚。
她哭出的眼泪都浸在他衣衫上,少帝察觉过来,无奈地笑笑,轻吻她鬓边,“别哭了,你知道儿时母后教孤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小宫女仰起脸,泪眼朦胧的摇摇头,手上抱着他不放。
少帝微蹙着眉回忆:“母后教孤不能哭。因为只要一哭,吾父就会指责她,说是因了她,孤才习得了市井小子的习惯,爱嚎啕大哭。”
“然后母后就会一面教导孤不能哭,但一面又为了维护孤与父起口角。”
“吾父嫌她曾是歌姬,吕不韦妻妾成群,也未必真心待她,嫪毐市井小民,兵令也是以两子强逼着她交出。母后她,也很难。”
少帝平静地说着。
小宫女愣了一会儿,良久,笑着点头。
是啊,哪有那么多黑白对错呢。
史书上寥寥几笔,白纸黑字,怎么道得尽当时人的心声,至于后来,他为何长久幽禁赵姬,为何对因此劝谏的人大发雷霆,想来都有他自己的理由罢。
少帝见她笑了,知她总算信了自己心无芥蒂,抬手替她抹去脸颊泪痕。
“好了,孤不扰你。”
“城内流窜的逆党都已捉拿的差不多,过两日便会启程回咸阳。”
嫪毐养私军一事还未调查清楚,恐怕又是议事到深夜,少帝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他走后,小宫女静着心将绣案仔细的补好,折整齐放在了榻边,又从榻下的小箱笼里翻出一个很小的包袱。
104|逃跑(3200珠珠加更)
小宫女抱着包袱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往殿外走。
少帝早还了她在宫中自由走动的权力,但守在殿门的小太监还是狐疑的看眼她手中的包袱:“洛姐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小宫女露出一角包袱,指着里面的衣料笑眯眯道:“是我要给王上制衣的料子。”
她没说去哪儿,小太监瞟一眼她的小包袱,见除了一两件衣衫,确实也装不下其它的东西了,遂不再多问,往后退几步由着洛姝离开。
少帝几日前撤了暗桩,雍城的宫人也大多不识得她,只当她是个寻常宫女,连多余的视线也未曾分给她。
雍城纷乱,派来加守的兵力大多在城外戒备,还有一部分虎贲军守在内城蕲年宫保护秦王与众大臣的安全。
小宫女借着散心等理由探过几日,外城与内城相比便显得疏于守卫。
常常有虎贲军押着叛军进出,宫门口还有叛军的家人哭天抢地的哀叫,也有许多百姓凑着看热闹指指点点。
洛姝找了个空的宫殿换上秋月给她准备的寻常衣物,又重新梳了个简单发髻,捋了些碎发挡在脸侧。
粗衣素履,再趁乱往宫门口的吵嚷人群中一站,一晃眼便没入其中。
和她预想中的数次逃跑一样顺利。
小宫女走在人群里,低着眼有些怅然若失,直到撞到一个行人,对方皱着眉骂一声。
洛姝回过神来道歉时,那人已经走远了,看方向也是去宫门口看热闹的。
她看看人流的方向,想了一会儿,环顾四周,找了一家卖脂粉的铺子,挑挑捡捡一番,笑吟吟的请掌柜的帮她妆扮。
小宫女白净爱笑,看着年纪很小,掌柜的也没推辞,一面按她的要求妆点,一面好奇:
“姑娘这些法子都是哪学来的?我经营了大半辈子脂粉铺子,手艺还不及姑娘。”
自然不是这个朝代的。
洛姝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又没法说真话,小声道:“唔,我爱美,平日里没事就瞎鼓捣。”
掌柜的觉得新奇,照她的要求画好,又细细打量:“看着比姑娘原来的样子英气些。”
小宫女笑笑没多话,又在铺子里挑了些绢帕,留下不少钱币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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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年宫。
少帝仍在殿内议事,底下王翦与王绾又吵起来,一个大声言称嫪毐藐视王上,当处以极刑,车裂处死嫪毐,以正王权。
另一个则称少帝刚刚亲政,不该如此残暴,恐引起朝堂上暗藏的余党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