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锡的羽毛又长又厚,坚硬的灰白色翼翎之下是奶茸黄的温暖细绒羽。乌机紧贴着他的羽毛,睡得很沉。

“哎呀……这个家伙……”

白锡用喙梳理乌机额前杂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毫无戒备的睡颜来。

鼻梁挺拔,嘴唇略薄,谈不上出彩好看,也一般称得上端正,仔细瞧瞧,还能从那一对毫不显得柔性的眉中看出点凶性。

都说相由心生,他以前可怕起来,那一定是让妖都畏惧三分的吧。乌机在大山的时候,他还没有开化出灵智,所以他不明白长辈老妖们口中的那个恶劣的家伙究竟有多遭人嫌弃生恨。

可他现在看上去很可爱。哪怕五娘和獐子精都说他木里木气的,根本不讨喜。

白锡想,现在一切都变了。

万物都在生长,连野草也擅长于在新的生命轮回中重生,不尽地延续下去,从荒芜之地到谷底,再一路延伸到河畔,土地才有了这一类草独特的绿。

这种绿色覆盖了古老河道的印迹、山中老猎留下的足迹,旧草死而新草生,老一辈的野草死了,不但要毫不吝啬地供给出养分,还要给新生的草儿顶出一条路来。

一年仅分两季生长的野草,就是这样一点点扩张自己的领地。曾经任何灰暗的过去,都会在这无限新生的绿色里改头换面;所有不堪的衰败,也会在时间的流逝打磨中变成不会消失、却也不伤人的鹅卵石。

单纯如他,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未来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是值得的,因为快乐会更多。

生性积极的白锡秉承着野草一样燃不尽的信念和态度,相信万事都有转机。

光是看着乌机的脸,他就有了可以肩负起未来的勇气。五娘和獐子精总是笑话他太没心眼,容易被骗,但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他活的没有那几个姐姐们那么久,心智已经成熟,却天真。性格同山里的大多数妖修一样,对周围事物的亲切远胜于谨慎。

他心里第一次生出这样坚定的感觉,不知道是孩子给了他的责任感,还是乌机给了他的保护欲。

他们说你以前很坏;但我没有见识过。

你现在看上去很好,也不会再做坏事了。

幸好我没有过早遇见你,你也没有太晚回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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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晒晒太阳就可以了,晚上就埋草里垫着,实在不行你学学杜鹃姐直接把蛋放在别家窝里吧。”

五娘有些好笑,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雄鸟抱窝的样子。

白锡累坏了,他从不知道这是件考验耐心的事,光以为只要用肚子捂热蛋就行。可是他不得不捕食,有时候直接把蛋落下了,来不及管,而乌机一整天几乎不会看那三枚蛋超过两眼。第十天,他求五娘帮帮他。

五娘表示也很想帮助他,但是白头鹰雏鸟只会认破壳后第一个触碰到的活物为母亲,并且依恋孺慕的情结还会延续到小鹰成年。

“叫那个煞星孵蛋啊!”五娘不满地说道。

“可是……他好像对蛋没有感情……”白锡喏喏地回答。

五娘:“你,听我的,拉出去晒两天太阳,就别管了。反正越强大的妖越难孕育后代,尤其是妖修之间。能孵出来就去干呗,总比夭死了强。”

“那……那怎么可以啊……”

“去把那棵树上的蛋打下来,把你的崽放窝里。你放心好了,那对傻鸟笨得很,不会发现被掉包的;而且你们的蛋又长得这么像。”

“那怎么行啊!这也太……”

“吉鸟自有天相咯。姐姐我先祝你为父了。”

沟通无果,白锡只好回去了。

金碧琉璃,熠熠生辉。宫室华美,所居之人是那九重天的神仙。

天上一天,人间不知道又过去多久。

常言道神人殊途而不同归。

就算是“死亡”,那也相差甚远。

凡人死去无非是进入六道轮回。神仙悟道乘风而归,就是肉身神识炼化,消弭灵台经脉,化作九重天之外的星宿,归还八卦,以持天道。

这些归还了的神仙,他们既存在于万象之中,又不属于任何一重天界。每一颗星宿都受天道的指引,各行天授之道。

凤凰神君一族的本职工作,便是窥探天道,以兹三界。

相应地,天机不可泄露,凤凰一族在承担着上天赋予的使命时,也同样背负了天道物极必反的回馈凤凰一族不像其他的神仙,可以窥见自己的命运。

凤衡在承天景命的同时,也忍受着无法预见凤族未来的煎熬。

他可以预言到千年以后人间界的气象,甚至可以窥破其他神仙们看不见的迷障,但他唯独看不见凤族的命运。

他尝试了无数次,也推演不出妻子1的命途。

作为凤族的首领,他备受族人爱戴敬重。哪怕是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四神君,也不得不给足了他十八分面子。

天道言,四神兽是玄女的造物,而凤凰是玄女唯一的使者,其地位不言而喻。

即便如此,在众神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凤君的背面,凰君也不明白滋生了多少焦虑与无奈。

凤扶霜是能感觉得出来的,尤其是差点痛失爱子之后,凤衡背后的阴郁又深了一分,眉头也极少再舒展开来。

天界事务繁忙,凤衡通常在玄阁中推算三界天机,长则数十天不会回去。

有一次,他发现天机出现了差错。凤衡百思不得其解,苦苦再次推算的时候,猛然惊觉,这也许是天机的自我泄露,让他看见了本来不该看到的命。

凤扶霜每日在廊亭处等待,等了十五天,没有等到凤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