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刘遂最先反应过来,飞快扶住程叶川的身体,架着他从地上起来。

膝盖的皮肤本就只有透薄一层,跪下时被狠狠撑开在地面,最深的一处扎伤直接嵌进了膝下,皮肉紧紧裹住整片玻璃,猛地一起身缩回,狰狞的伤口被再次挤压,血涌得反而更加凶急。

剜心切骨的痛消磨着程叶川的神经,鬓间的水珠顺着下颚往脖子里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冷汗,刺得程叶川全身冰凉,止不住颤嗦起来。

“草...还愣着干嘛!快点去医院啊…”

急诊室的红灯亮的刺眼,和程叶川狰狞的伤口一样,一同钻进耿桓的眼底。

他怔楞地呆坐在走廊,嘴巴半张出一条缝,麻木无神地盯着地面。消毒水的味道不断稀释着酒精,大脑越清醒,程叶川受伤的瞬间就越清晰。

耿桓紧皱着眼,仿佛听见了程叶川跪下那一瞬间,玻璃割裂肌肤的声音。

“程叶川的家属可以进来了,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小护士拿着一袋药,翻弄着交代,“有一个地方被伤的比较深,玻璃片擦着膝盖骨扎进去的,缝了四针,剩下都是些零碎的小口子。”

“记住啊,一星期内左腿不要直接用力,不然容易崩开。”

“伤口不能沾水,每天记得按时换药一次,两周以后还来这边拆线…”

虽然已经打了麻药,程叶川还是疼得牙床直打颤,眸子恹恹的毫无光彩。

他的两处膝盖都被纱布缠了起来,身体半缩在急诊室的小床上,脸色惨白到快要和床单融在一起。

耿桓把药袋挂在手腕上,沉默地走向程叶川,他在床边站定了三秒,然后一言不发的伸出双手,把程叶川直直抱了起来。

程叶川浑身冰凉,虚的只剩一口气,意识也昏昏沉沉的,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怀里的人轻的像个纸片,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耿桓甚至感觉自己搂住的是程叶川的骨头。

阵雨还轰响个不停,雨滴打落在身上,耿桓横抱着程叶川的胳膊有些发滑。

他怕挣裂程叶川的伤口,不敢直接用力颠回来,只好用大腿抵住程叶川的后背,小心的地挪回自己胸前,在路边等着出租车来。

耿桓弯着身子把程叶川放进后座,程叶川的腿没办法弯曲,只能别扭地把上半身撑在座位边缘。

耿桓人已经走到了副驾驶,从门缝中看到他发颤的胳膊,沉默片刻,单手关上门,又转身回到了后座位。

“靠过来。”

程叶川仍旧垂着头,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是耿桓对自己说的。

耿桓没有再重复,直接搂着程叶川的腰,把他的后背揽进怀里,撑住他一直颤抖的身体。

“对不起…”

程叶川声音细如蚊吟,从嗓尖小心吐出。

三个字明明听得极不真切,却像坠石一般,狠狠砸落在耿桓胸口,让他的心脏往下坠着疼。

他从看见程叶川受伤时就卡在嘴边无法出口的话,却被一个满身是伤的受害者先一步说出来。

耿桓心底涌出一股很久未曾出现过的酸涩,涨得他鼻尖都有些发软。

“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解释,我和姐姐…”

话出口,程叶川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惹到耿桓,又很紧张的换了措辞,“我们不知道你小时候发生过那件事,对不起…”

程叶川背对着耿桓,看不见他鼻子微皱了一下,深邃的眉眼间泛起一阵涨红,盖在眼帘的阴影下,突兀到快要涨出来。

那个时候的耿桓还不知道,这份前所未有,第一次出现在他内心深处的陌生情绪,叫做愧疚与怜惜。

别墅的灯是熄灭的,程叶川偷跑出来时没敢发出一点动静,唯恐露出什么异样惊动到姐姐。

麻药的劲一过,程叶川感觉半截腿像被人用铁尺锯着,细密的伤口连着一串,皮肉都火燎燎地攒绞起来。

也许是耿桓意识还未情醒,也许是他痛得实在没有力气,他们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安静的待在一起。

一直到耿桓把他抱着放到房间的床上,都沉默着没说过一句话。

程叶川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顺着睫毛往鼻尖滑去,湿湿滑滑的触感一经过,激得他打了一个喷嚏。

“先把衣服换了再睡觉。”

耿桓从衣柜里随手拿出一件衬衫,平时程叶川穿着空荡荡的衣服,拿在他手里却小的像件儿童装。

他把衣服撂在床边,转身又去了浴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毛巾,一并递给了程叶川。

程叶川其实已经很困了,眸间却泛着费解又恐慌的光。

眼前明明还是那张梦里都对他疾言厉色,恶语相对的脸,此刻却又变得无比陌生,仿佛原来那些真切的伤痛,都只是一场虚假的噩梦。

腰间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程叶川被惊得回了神,发现耿桓的手已经覆了过来,惊慌的问:“你…干嘛…”

“你裤子全湿透了还有血,不脱下来,你打算穿着睡觉吗?”

程叶川脸唰得透红,细声低语:“不要你来,我自己可以…”

耿桓像是没听见,拽着他的裤腰就往下扯。程叶川惊得直往后退,眼看膝盖又要剧烈弯曲,耿桓一把摁住了他的脚踝,强硬地攥在手心,让他动弹不得。

“你自己来?你自己挣扎半天把伤口挣裂了,还要我再着抱你去一次医院吗?”

耿桓想好好说话,想告诉程叶川:你现在看起来像个毫无生气的死人,只需要老实躺下来被人照顾。

但不论他心里怎么想,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像带着刺,把人扎得发痛。

程叶川抬眸看了耿桓一眼,沉默地垂下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