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具少年青涩的躯体,却已经在血和火中淬炼得精密坚韧。

“你叫什么名字?”林??这样问他。

他如实回答了,然后感到握在脖颈上的手指似乎收紧了几分。

这名字只是人牙子当初看他相貌秀气又瘦弱,错认成女娃,才随口编了个名字好区分手里数十个年龄相似的小孩。

他不安地绷紧了身体,却又不敢反抗,也只是这样一瞬,林??松开了手,也不再看他,声音仍是那样从容平淡。

“犯了二殿下的名讳,改掉吧。”

他知道自己死里逃生,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俯身叩首请求道:“请您赐名。”

首领知道了这事儿后大笑,恍然大悟似的看着眼前更名为白玖的少年:“怪不得那蛇没把你吞了,模样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

与什么相似,白玖当时并不明白。更哆?h?汕肓??杖壕????4?伟?

除了白玖这个名字,一并赏赐给他的,还有一柄剑。莲?d缒薪??连系???零凄??叭叭

白玖此前惯用暗器及随身的蝴蝶刀,他是隐在暗处的影子,越是轻巧的东西越趁手。所以他将这精巧贵重的赏赐收了起来,甚少使用。

皇宫经年幽静,乐伶池如同他这柄剑一样,许多时候只是蒙尘的兵刃,枯寂得无从想望。

所以白玖闲来无事也舞得一手好剑,用来杀人不够快,只是好看。他隐隐地察觉到他的主人似乎喜欢看他握剑的模样。

后来他开始识字读书,终于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玖,似玉的美石,似玉而非玉,是劣等的替代物。

先帝的二皇子与他年岁相似,前几年动身去了岭北戍边的战场,他从未见到过。而他从那些小宫女口中曾得知,二殿下自幼习武,最擅用剑。

数年过去,那个鬼魅一样的暗卫首领在某夜离开,只留了信物及令牌给他,他成了新一任的首领。白玖有时候想着,那个诡异可怖的传说或许并非全无缘由,至少这么些年过去,他竟不觉得那个首领有丝毫老去的痕迹。他从不以真面貌示人,从不见日光,浑身黯白,甚至偶尔泛着淡青色,宛如不僵不腐的死尸。他嗓音柔和细润,轻灵如雨,单是说话便引得人停驻细听,若唱起曲子来想必也是万分动人。

新上任的首领为林??做的第一件事是从将出关的车队里带回险些被叶?d窃走的美玉。

那个高贵的青年浑身赤裸地沉睡着,浑身蛇纹盘旋,妖艳美丽到摄人心魂。他没来得及仔细看林煜的面容,只是匆匆将他带回皇宫,将他献给了主人。

这已经是他改名为白玖的第十年。

冬雪入暮,他在沉寂的夜里睁眼看着遥迢的天幕,等待那场注定燃起的大火。

第20章 番外三:珠玉在侧(上)

【你就骗他吧】

今日腊八,飘了满皇城的雪,鞭炮硝火余味干而冷,只是这冷却总归热闹喜庆。

岁末将歇,家家户户囤了满仓的粮,盼着这场瑞雪后的春日,街巷间灯笼彩幡招展,炊烟混着喧闹人声,是好一幅太平盛世的模样。

节庆喜人,更可喜的是岭北的战事告捷。

先帝的二皇子年少时便隐姓埋名至北疆的雪山军营中历练,如今五年过去,已在军中威望极盛,是本朝以来最年轻的将军。传闻他既善战精通符??御妖,统领镇远铁骑营及御妖军,关外的结界自他升任以来便固若金汤,再未听闻妖兽破关屠戮百姓之事。今秋又率领一支先头队伍深潜入雪岭以北,以少胜多,取了蛮族以战俘骨血祭祀妖兽的族长之首级,大振军威。链栽?i新?P联细?浏?`??扒?9

少将军一连五年驻守于北疆未能回朝,眼下蛇蚁溃散局势稳定,皇帝召他回京,说是述职,但知情人却懂得皇帝同他胞弟感情深厚,如今却难得见上一面,怕是思念小将军才叫他回来。

城门外列军严谨待人凯旋,就这样一连过了五六日,眼尖的小侍卫远远地瞧见一线刺破白茫茫雪原的骑兵,才揉了揉眼睛欣喜喊道:“是将军回来啦!”

路程遥迢,同林煜回京的只有左右随侍的几个裨将,俱被请往皇帝设下的庆功宴接风洗尘。林煜却迫不及待回了宫,马蹄一路轻快没入了城墙边角的草木繁茂几乎遮住了的侧门。

守门的侍卫原没认得出来人是谁,只见他风行驰骤,甲胄着身,腰间又佩剑,直直往宫门中闯,立时下令放箭。利刃直逼青年咽喉,却在方寸之遥被他手中剑柄随手一遮正正拦下,锋芒相抵之间火星溅起,箭身崩裂。

那青年的迅疾身影却丝毫未缓,只是掏出腰牌朝他一晃示意,没再往后看一眼,就这样张扬肆意地入了宫门。

侍卫头领认出了那令牌,慌忙拦住要追击的手下,遥遥地向那个身影行礼目送他远去。

锦绣湖因常年红鲤成群,荷白菱绿而得名。林??幼年时偏爱这一隅安静,便常常避了喧闹,躲到此处来或冥思或读些志怪传记,索性叫人在这儿修了小苑作书房。年幼时林煜一寻不到兄长便会穿过御花园深处那片竹林,再过几道偏远宫墙,找到这僻静小轩,偏又不肯去走正门,反而趴到朱窗上,探个小脑袋进去眼巴巴地望着。每到这时林??总得无奈探口气,合上手中书卷,出门来牵着幼弟的手,去陪他看又发现的什么新奇小玩意儿。

或是捉来一只萤火虫,或是收留了只翅膀伤了的小雀儿,小孩儿有什么都要兄长瞧上一瞧。

林??不喜身旁常有人近侍,这处书房本来也是为了避开那一众太监宫仆,又或是父亲派来的暗卫,故而并未设牌匾,是处无名小筑,只有宫中的老人才知这曾是皇上少年时最属意之所。先帝亡故后他忙于朝政,再无少年时那闲暇,因而这处也便慢慢荒下来。

如今这儿草木苍郁,几乎要映没过窗沿,已然数月未曾有人造访。

直到今日一袭黛青色身影自蜿蜒小径穿行而来,唤醒了经年的寂静。

青年下马时惊落了檐前的几瓣红梅,簌簌落在他肩上。

林??赶来时所见的正是眼前的光景――

屋外战马一卸疲累,悠闲饮水甩着尾巴,屋内青年侧卧在一小榻上安然睡着,只着件黛玉色中衣,脱了盔甲的身形并不那样壮硕,反因腰身纤细,而衬出几分瘦削来,唯胸膛前和手背上深刻的疤痕才显出他在战场上所受的风霜。

他原本眉目浓秀,却在岭北的雪中来去,添了几笔硬朗轮廓,光阴在少年人身上最是干脆可见,生生把生涩的未熟酸果雕琢成如今这般俊朗坚毅的模样来。

林??坐到床畔去,手抚上他的面颊,顿时叫人清醒过来。

“唔……”他含糊从鼻腔嗯了一声,慵懒不情愿地睁开眼,反握住林??手背,坐起身来笑着埋怨他:“哥的手还是这样凉,可见是没听太医的劝,好好养着身子。”

林??只是顺势捏了把他的脸:“知道凉也不叫人生了炭火来。”

林煜借着这些许绵绵睡意,枕到自家兄长腿上又合上眼,半是撒娇半是玩笑的:“太乏了,我烦那些宫人来来回回折腾,不想惊动人。况且要是被那群老不死的知道我回了京不先去陛下眼前请赏问安,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

骄纵肆意,不知礼数的罪名林煜这些年确实是得了个遍,说他在岭北军营拥兵自重,划地为王。林煜这些年来战功卓著,虽然已获封爵位,别说封地宅邸,竟连分毫银钱赏赐都不曾得到,可见当今圣上有意打压其势头。

只是那群意欲迎合皇帝弹劾林煜的人并不知,皇帝同他胞弟之间并无甚手足相争之仇,哪里能被几句挑唆说动。

林??宠溺着眼前的人都来及。

林煜为了早点见到林??,策马日夜兼程,眼都没合上一次,这会儿的确是困顿不堪。终于见了自家兄长,闻着他衣袖间的清淡药香味儿,又昏昏沉沉同他呢喃了几句,终于还是窝在他身前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