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d带着一队人马直直闯到那小宫女指认的内殿,据说那暴君就藏身于此,只要他们杀了暴君,这场起事就随着大火一样,彻底烧尽了。

破晓时分,冬日的朝霞泛着灰白的寒意,顺着殿门的缝隙映过去模糊的影子。

殿门高耸,叶?d重重地推开门,分明是不久前还往来喧嚣的地方,他却隐约闻到烟尘味儿。

迎面而来的青年只裹了一层沾血的绸缎,小腿赤裸在外,隐隐能瞥到嫣红的流纹。

他手中的剑刃往下滴着血,随着他的脚步在地上淅沥淌了一路。

叶?d在他面前几步远停下,而后缓慢而坚定地跪下。他熬了数个日夜,风雪兼程,满眼是血丝。身着银亮盔甲的小将军在近乎赤裸的青年面前低下头,只看着他沾了血的皓白的手腕,

随从着叶?d而来的大多是林煜在北方的旧部,见到此番面貌的林煜,皆是诧异,而后齐齐下跪口呼殿下。

他们谁都清楚,叶家名不正言不顺,此时出现的林煜让他们如蒙大赦,一切都顺理成章。

林煜一眼望到大开的殿门尽头,焚烧殆尽的宫柳枯枝飘着白蒙蒙的烟。

他这才转而看向跪在身前的人,叹了口气。

他眉目清秀,身上仍泛着温软含蓄的焚香味儿,咬字却清晰干净。

“先帝林??为妖物所惑,行政暴虐,致使民生哀怨,为天理不容,眼下已被我斩杀。”

“众将士听令――”

他胸口泛着铁锈一般干涸的腥味儿,缓了口气才平静道:“随我去玉陵,除妖。”

第16章 第十六章

【入幻】

死在宫殿中的只是一具缺了妖元的人身,并非那蛇的本体。

林煜几乎在清醒过来的最初,就察觉到了这点。?势??玟请蠊细群??|溜94凌捌

他的兄长,或者说,那只蛇妖,始终都藏在玉陵之中。

义军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便传出京城,军队暂时占据了宫城,粗略主持着赈灾及重建城池的银粮运转,逐渐与前朝文官众魁首及元老接触。前国师周老寥寥几字被奉为圭臬,重建中的朝廷并未颁布何激进法令,只是任由百姓们休养生息。

倒是林??在位时为人诟病的种种举措被大肆声讨,一时间人人称快。

皇城中的禁军向来忠于皇家,即便当初叶家军冲破皇城时也并未投降,然人心所向是其不能左右,逆流必然溃散,御卫总统领最终被擒,向先帝的二皇子林煜投诚。遥遥盘踞在岭上的玉陵仍是雾瘴重重,当初看守在山下哨卡的禁军俱被岭北军队取代,但戒严的禁令比之以往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d亲自带领着一队人马驻扎了招瑶山下,护送着林煜行至山脚下。

“你真的要独自进去?”叶?d并不放心,临行前仍这样问道。

“那蛇妖吞噬了上千性命,凶煞异常,随你南下的大都是抵御隐峦一族的寻常士兵,并不擅除妖,即便来了也无非是殉葬。现下天下大乱,四洲不安,你若不在军中主持大局必然引出骚乱。况且……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还需我亲手清算。”

“你的身子……”叶?d迟疑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他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如旧的青年,软甲掩盖了纤瘦柔婉了太多的身躯,眉间那点淫色无方的艳纹被脂粉遮盖,清明的目光如同朔雪苍凉,把那抹若有若无的旖旎气息彻底洗净了。只偶尔侧目看过来时,眼尾轻扬的浅红色,如同熏然作乐之后欲语却休的低叹。

除却林叶两人,再无人知晓宫闱深处的内情,林煜自然不愿提起这些羞于启齿的秘密。叶?d虽担忧他的身子,却也无从开口。

“无妨。”林煜只这样淡淡回道。

临行前,他想了想,还是留下了这样一句。

“身后事我不欲多想,但如果叶家一定要找到那孩子,还请你念在昔日情分,善待他。”

这话已经是图穷匕见,而后一刀插在往日那些温情之上,冰冷见血。

叶?d一时怔住。

叶家已然掌控了朝中人脉,军队从边境南下占据了皇城,这时候断然没有将地位和权势放手的道理――除非他们仍愿意远远避到岭北雪山中去为林家所驱驰。然而旧朝的残余势力盘根错节,其中死咬着叶家是叛臣贼子的不在少数,当年林煜的祖辈分封在四洲各处的藩王也并非爪牙全无。因而叶家若真想安稳掌权,扶持一个姓林的于他们而言是好事,如果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那就再好不过。

事变那晚,那个小娃娃就在大火中不知所踪,就连尸骸都不曾找到。林煜这几天已经隐隐听闻军队以皇都为心四处寻找小太子的消息。

叶?d的手僵硬下来,半晌,才低低道:“玉儿……”

他没再称呼他为殿下,但这也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坦诚相待。

亲兄弟之间尚能反目,更勿论他们两人。

青石嶙峋,周身冷得让人骨头都咯吱作响。

林煜再次踏入玉陵最深处,这次他鲜明地察觉到周身的不同。他初见到那蛇妖时,玉陵中尚有妖兽野鬼盘桓,乱葬岗一般的凌乱。而这次他却清楚地意识到,整个玉陵一片死寂,仿佛那最深处最根源处的庞然巨物已然将一切都吞噬。

整个玉石垒砌的迷宫都似乎成了那妖的一部分,慢慢孕育在这山上,只等着他过来。

他踩着幽幽暗暗的光走进去,再次于那潋滟的血池旁见到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

面容苍白一身黑衣的男人直直盯着他。林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有朦胧的雾气在他周身拢着,像是在一副黑白水墨画上泼了水,一切都氤氲散去。

“你杀了他?”男人这样问林煜,口吻仿佛那个死在宫殿中的躯壳同他无干。

“他不是你吗?”

“是我,但也不是。”男人起身来向林煜走近:“不过那些都无关紧要了。玉儿,你今日来是为除妖,该动手了。”

“我想知道真相。”林煜仍是不甘心地看着眼前逼近的男人,那股生冷泛着妖兽血腥味的气息也随之拢过来。

“唯有得胜者才有获悉真相的资格,或者……捏造真相的资格。”林??笑了:“玉儿,若你能活下来,自然会明白一切。”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消失在洞窟内。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撑开外溢的黑雾和瘴气,庞大的蛇躯如在水中游动一般悄然浮动,而且鳞片将玉石剐蹭得碎裂的动静却惊心动魄。林煜在一瞬间便被掀翻在地,后脊重重撞上石壁,胸口一片汹涌的血腥味儿。

他纵身从塌陷的洞窟往下跳,试图先避开这庞大蛇躯,却跌坠至半空便又被那冰凉有力的蛇尾勾缠住腰身,死死勒紧了,那是能折断拧碎寻常人脊骨的力道,若非林煜自幼修习御妖之术,眼下又是半妖的躯体,几乎在他卷紧蛇躯的一瞬间便会瞬间暴血而亡。

林煜死死咬着牙,将利刃插入那开合的鳞片之中,不断往外溢着血的唇角模糊吐着几个字音,剑锋霎时光芒大盛,深深嵌入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