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陆续有秀女也跟着跪下。

此起彼伏的逼迫声瞬间响彻水阁。

崔煜被排山倒海般的压力逼得沉默了一瞬。

他看了看跪一地的人，又看向如困兽般站在在中央的江映，心中也开始摇摆不定。

即便是帝王也有怕的东西。

一旦天灾横行，谶语四起，大有可能引起民乱。

否则陈胜吴广不会仅凭鱼腹藏书和篝火狐鸣就能起义。

历代皇帝也不会因为天降异象就写罪己诏。

一边是“天怒人怨”、“江山社稷”、“天下人心”的滔天压力。

一边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杀伐决断的帝王突然觉得寸步难行。

监正见皇帝犹豫，再次磕头如捣蒜，哀求道：“陛下明鉴！若任由这黑水蔓延，秽气扩散，不出三日，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会知道异象源自宫中！届时流言蜚语，民怨沸腾，陛下您的圣名……大夏的江山……都将毁于一旦啊！陛下，不能再犹豫了！”

“毁于一旦”四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重重压在了崔煜心头。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极其艰难地张开了嘴，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来……人……”

“陛下！”江映突然出声。

所有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站在人群中央的皇后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到崔煜面前，站在黑水岸边。

崔煜低声安抚道：“别怕，朕先让人带你暂住宗人府，待事情查清楚，自然会放你出来。”

江映却笑着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今日这‘邪祟’之名，臣妾断不敢认！然，异象当前，人心惶惶……”

她目光扫过太后，扫过监正，扫过跪了一地的人，最后定格在崔煜痛苦挣扎的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为证清白！为安天下！臣妾愿以身为引，亲试‘祸水’。若臣妾真乃邪祟，甘愿被这黑水吞噬，神魂俱灭！若臣妾无辜……”

她转头狠狠看向监正，“则请陛下彻查异象根源，揪出真正祸乱宫闱、嫁祸于人的幕后黑手，还臣妾一个公道！”

监正顿时张大了嘴巴。

皇后看着年纪不大，居然如此大胆，连黑水都不怕？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江映决然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水池走去。

“阿映！”崔煜哪敢让她以身试险，立刻伸手拉住了她。

江映却毅然决定地摇了摇头，第一次违背了崔煜的命令。

“陛下，人言可畏，臣妾只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第87章 祸乱宫闱的邪祟究竟是谁？

崔煜看着江映那双决绝的眸子，一时竟有些恍惚。

记忆中那个被他金尊玉贵呵护着长大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稚嫩，长出了棱角与锋芒。

就在他出神时，江映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向黑水岸边。

众人见她提起繁复华美的宫装裙摆，微微俯下身，伸出手掬起一小捧黑水嗅了嗅。

那黑水离了水池，在阳光下更显诡异，泛着不祥的油光。

一股刺鼻的臭味也随之传来。

太后的冷笑声骤然响起：“皇后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要以身正道嘛，怎么事到临头又怕了？还沾手指闻一闻，莫非黑水邪祟能被你闻跑了不成？”

“就是！”立刻有急于巴结太后的秀女尖声附和：“方才那侍卫掉下去命就没了，皇后娘娘尊贵，惜命也是常理。只是这‘以身正道’说得响亮，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欺瞒陛下的漂亮话罢了！”

“可不是嘛，真跳下去，怕是立刻就跟那侍卫一样了……”

“说到底还是不敢！”

一时间，各种阴阳怪气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刚刚还吓得花容失色的秀女，此刻见风使舵，踩低捧高，嘴脸变得飞快。

江映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那些出声附和的秀女，将一张张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嘴脸牢记在心。

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随后，江映忽然转身面向水池，张开了手臂。

“够了！”崔煜的心猛地揪紧，忍不住脱口而出：“阿映，你回来，此事朕自有决断，无需你以身试险！你相信朕！”

他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亲自养大的女孩以身涉险。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皇帝，你……你糊涂啊！这是祸及天下苍生的大事，岂能因你一人私心而置万民于不顾？你若再一意孤行，包庇妖后，必遭天下万民所指！史笔如铁，你担待得起吗？”

崔煜眉头紧锁，艰难地开口：“暂将皇后……关进未央宫。此事疑点重重，朕要查清真相，再做决断！”

这是他此刻能做出最大程度的回护，至少可以争取时间。

“陛下，不可啊！”监正猛地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祸水直指未央宫，秽气源头就在皇后娘娘身上。陛下若让娘娘回宫，无异于纵容邪祟扎根，黑水更会源源不断蔓延出宫，流向民间田野江河。届时庄稼枯死，水源污浊，民生凋敝，必会引起天下大乱！求陛下以苍生为念，将皇后娘娘关至大牢！”

崔煜的眉头拧成了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