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轿辇稳稳停在未央宫寝殿外。
朦朦胧胧间,江映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臂稳稳抱起。
那怀抱带着熟悉的气息和令人安心的力量,让她在混沌中感到无比踏实。
江映下意识地往怀抱深处缩了缩,脸颊贴着温热的胸膛,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被父母抱着,整个人安心又舒服。
她感觉那人抱着她走了几步,然后将她轻柔地放在柔软馨香的床榻上,还替她脱去了繁重的宫鞋和外袍,盖上了薄被。
随后,意识便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余下均匀的呼吸声。
寝殿外,田品言大喇喇地走到朱漆大门前,听到里面已经悄无声息,便也不讲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石阶上。
他背靠着门板,双手随意地往膝盖上一搭,一副“此路不通”的架势。
守在一旁的夏冰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有些无奈。
田品言毕竟是太子跟前的红人,虽性子跳脱,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此刻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着实有失体统。
碍于他的身份,夏冰犹豫了一下,提议道:“田大人,石阶凉,要不您去偏殿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守着,绝不会出岔子。”
田品言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拒绝:“不行不行!夏冰姑娘,你是不知道咱们殿下的脾气!”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他老人家在里面照料皇后娘娘,这时候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闯进去,殿下回头非得让我自挂东南枝不可!我可不能因小失大,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偷懒不得!”
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赫然放着一个大油饼和几块牛肉。
他举着油纸包凑到夏冰面前,笑得一脸热情:“殿下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来,夏冰姑娘,你要不要来点垫垫肚子?这是御膳房老张特意给我做的,他的酱牛肉,那可是京城独一份!”
夏冰看着那油汪汪的饼和肉,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酱香,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田大人好意,只是我们当值时规矩严,不能随意进食,尤其不能吃这味道重的,万一冲撞了殿内的贵人,可就不好了。”
“啧,规矩真多。” 田品言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咬了一大口油饼,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要我说啊,人活着,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要是连这点口腹之欲都得憋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 他费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拍了拍自己日渐圆润的肚子,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如果没点体重,怎么能压得住在这红尘俗世里总是蠢蠢欲动的心呢?”
自从跟了崔君尧,他是玩也玩不安稳,睡也睡不踏实。
殿下心思深沉,一步三算,他这脑子跟不上的,只能天天提心吊胆。
好在殿下从不拘着他吃喝,大概是觉得他这点小爱好无伤大雅。
久而久之,田品言便在 “吃” 上彻底放纵了自己,美其名曰 “用美食对抗压力”。
夏冰被他的歪理逗得有些想笑,忍了又忍,才小声问道:“田大人,给太子殿下当值……是不是特别累啊?”
她瞧着李保日日眉头紧锁,连走路都带着风,总觉得太子身边的人定是辛苦万分。
田品言把剩下的半块油饼塞进嘴里,又抓起一块牛肉嚼得津津有味,闻言摆了摆手,一脸轻松:“累?那得看人!像李保那样,事事都要想在殿下前头,揣摩心意揣摩得头发都快掉光了,那能不累吗?但我就不一样了!” 他挺了挺胸膛,大言不惭地说,“我的宗旨是:船到桥头自然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殿下那么英明神武,算无遗策,我们这些小虾米跟着听吩咐就行,操那么多心干嘛。该吃吃,该睡睡,该跑腿时跑快点,不该看的时候闭紧眼,保管活得长长久久!”
夏冰彻底被他这套“随心所欲”的说辞惊到了。
看着田品言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真乃是奇人也!
只是……
她偷偷瞥了眼紧闭的殿门,实在想不通,太子殿下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到底看上了田品言哪一点?
然而他们怎么也猜不到,对于崔君尧而言,田品言是江映亲自给他选的人。
只要田品言忠心不二,他这辈子都不用担心被踢走,铁饭碗捧得牢牢的。
未央宫的夜,在静谧中透着岁月静好。
而隔着数条宫道的慈宁宫,此刻却像是被乌云笼罩,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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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好戏还在后面
“哗啦!”
“哐当!”
各种名贵的官窑瓷器、精巧的玉器摆件都如同不值钱的瓦砾般被狠狠摔在地上,碎裂声此起彼伏。
崔明玉在殿内来回疾走,赤红着双眼,口中不停地咒骂:“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竟敢坏我好事,本宫定要你好看!”
她越想越气,猛地抓起一个半人高的珐琅彩花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殿门方向砸去!
暖榻之上,太后正襟危坐,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
她仿佛听不到周遭的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圆头圆脑的少年身上。
赵俊强坐在她身侧,正捧着一碗炖得晶莹剔透的冰糖燕窝粥,吃得津津有味。
太后眼中溢满了毫不掩饰的溺爱,甚至亲自拿起一旁温热的湿手巾,动作轻柔地替赵俊强擦拭嘴角的水渍。
这一老一小对崔明玉歇斯底里的发泄早已习以为常,一个吃得心安理得,一个擦得专注慈祥,全然无视她。
直到赵俊强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将空碗推开,太后才慢条斯理地将手巾交给旁边的宫人,缓缓抬起眼皮,看向还在兀自喘着粗气的女儿说道:“明玉,闹够了没有?”
崔明玉猛地转身,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声音尖利:“母后!您就一点都不气?那江映算个什么东西,仗江家就敢在后位上作威作福,当众打我们的脸!她……”
“她不过是个障眼法。” 太后打断她,语气平淡无波,“一个自以为聪明的靶子罢了。你同她置什么气?自降身份。”
“靶子?” 崔明玉一愣,随即更加不忿,“母后!您费尽心机,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在万寿山调教洛清如,她的身段、仪态、琴艺,甚至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态,哪一处不是您比照着短命的江柔一点点打磨出来的?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就这么……就这么轻易成了弃子?”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还有楚楚,您亲口答应过我,会让她成为太子妃!结果呢?今天一进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百般羞辱,脸面都丢尽了,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母后,您难道就一点也不生气?”
太后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手中捻动着手中的佛珠,缓缓开口:“明玉,你还是太沉不住气。男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又开始低头摆弄一个精巧九连环的赵俊强,“就像是猫,哪有不偷腥的?区别只在于,有些猫装得像模像样,有些猫连装都懒得装罢了。他们父子俩在殿上,一个装情深义重,一个装不近女色,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义正词严,但你信吗?”
她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他们心里,指不定在转着什么腌臜念头。那洛清如酷似江柔,只需在皇帝身边待着,日日相见,时时抚琴,水滴石穿,何愁没有机会?至于太子……哼,血气方刚的年纪,对着楚楚那样的美人,他能真不动心?今日不过是碍于情面,又被小皇后激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