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是他安插在未央宫的眼线，太子与江映的一举一动，今日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他无一不知。

太子的心思，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原以为，太子顾忌身份，顾忌江家的势力，绝不敢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崔君尧不仅敢，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威胁自己，逼他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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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元后之死

江崇望着崔君尧的背影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倒言反事，窥见真意……太子殿下的帝王心术……真是学得炉火纯青啊。”

今日太子的一系列反常举动，从疏离的称呼到犀利的质问，再到赤裸的威胁，都是想打破他的心理防线。

太子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身世真相，而是用柄悬在江家头顶的利剑，撬开他的嘴，也逼江家做出选择。

世人皆以为太子的身世是把柄，殊不知，对于江家而言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无论如何，太子都是陛下的亲生骨血，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

而江家呢？

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外人！

这事一旦泄露，无论真相如何，第一个被清算的，必然是江家。

这秘密如同附骨之疽，令江崇寝食难安了五年。

对谁，哪怕是其弟弟，他都不敢吐露分毫。

一瞬间，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江崇长长地叹了一气，终于缓缓开口：“当年，淑嘉妃确实送进未央宫一卷经书。”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淑嘉妃性子冷清，从不惹事，柔儿对她也颇为照顾，二人关系虽然不近，却也不坏。柔儿闲来无事随手翻开经书，里面写的……竟是殿下您的身世。如今想来，经书应该是被人掉包了。”

他缓缓道出那段被刻意掩埋的往事：“柔儿本就体弱，生产之时遭遇难产，生了两天两夜，宫口却迟迟不能全开，所有的产婆都说她怕是熬不过去了。陛下与柔儿是少年夫妻，情深义重，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赴死？他不顾礼教束缚，直接冲进了产房，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求她不要放弃，把孩子生下来……”

“陛下不停地描绘着两人的将来，说会如何疼爱他们的孩子，如何给孩子天底下最大的荣宠，如何与柔儿一起白头偕老……或许是陛下说的未来太过美好，给了柔儿无限的动力，她竟真的挺了过去，拼尽全力生下孩子。”

“待她再次醒来……陛下抱着一个襁褓，笑意盈盈地坐在她床边，告诉她：‘柔儿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朕的嫡子，朕已册封他为太子了！’其实在柔儿怀孕时，臣就曾寻访名医偷偷为她诊过脉，说她腹中所怀是公主。柔儿那时也怀疑过，明明怀的是公主，怎么就变成了皇子？但陛下笑得那样开怀，柔儿以为是名医把错了脉，便没再在意。直到出了月子，柔儿身体稍复后才从宫人零星的议论中得知，淑嘉妃也在同日生下了个小公主。可惜……那孩子出生时在母腹中憋闷太久，生下来就没了气息……”

“陛下说，担心她产后虚弱，劳神伤心，便替她做了主，册封秦霜华为嫔，并以公主之礼厚葬了早夭的公主。柔儿当时产后确实元气大伤，精力不济，加之陛下的安排也妥当，她便没有深究。”

“此后的十年……”江崇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柔儿再未有过身孕，询问太医后方知，难产已经彻底伤了她的根本，她……再也不能生育了。不过那时，她柔儿已经有了太子，生与不生对她来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直到看到那卷经书，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陛下精心编织的谎言，她拼死生下的女儿……早已化作一抔黄土，而倾注了她所有心血的孩子……竟是秦霜华的儿子！”

“柔儿知道，经书上的内容只是捕风捉影，若背后之人真有铁证，也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方式告诉她。但是，她反复回忆过往，心知那就是真相。想到那未曾谋面、甚至来不及啼哭一声就夭折的女儿，想到她孤零零地长眠地下，真相让她痛不欲生！”

“柔儿十五岁嫁给陛下，从太子妃到皇后，在这深宫之中谨小慎微了十余年，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她是太累了。后宫无处不在的刀光剑影，层出不穷的阴谋算计，早已将她本就羸弱的身心摧残得千疮百孔。那夜……她抱着经书从天黑坐到天亮，直到浑身剧痛，才反应过来经书有毒。然而一向温婉柔顺的她却做了一生中最狠心的决定，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中毒，也没有求救，就那么默默忍受着蚀骨的痛苦，一直熬到了毒发……”

“也许她真的太累……也许她只想下去陪陪可怜的女儿……”

江崇老泪纵横：“待宫人发现时，柔儿中毒已深，回天乏术。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考虑，为家族，为陛下，为太子……”江崇痛苦地看向崔君尧，“只有死……是她为自己做的选择……”

崔君尧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未曾打断一句。

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因为母后对他那样好，事事亲力亲为，日日关心照顾。

原来他们都被父皇蒙在了鼓里。

良久，崔君尧缓缓转过身，将目光投向悲痛欲绝的江崇，语气低沉却带着决绝：“孤要到六部行走。母亲的仇……”

他微微一顿，声音沉重得如同誓言：“孤会亲自报！”

江崇猛地抬头，太子说的不是母后，而是母亲。

他没有区分生母养母，认定的是生养之恩。

他要报的，也是两位母亲的血仇！

“殿下……”江崇喃喃出声，却只看到沉重的殿门在崔君尧身后合拢，隔绝了他的视线。

屋内只剩下江崇一人。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许久。

直到脸上纵横的泪水渐渐干涸，江崇才缓缓走了出去。

当初，自己以太子的身世做筹码，逼皇上迎娶江家女做继后。

如今却反过来被太子威胁。

这盘棋，江家别无选择，只能陪太子走下去。

直到他……登临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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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京城名角

为了避开崔君尧，江映天未亮就钻进了长信宫，打定主意要做惠妃的“小尾巴”。

卯时刚过，天色微明，长信宫内已是灯火通明。

惠妃端坐主位，神情专注，开始了一天的宫务处理。

江映在她下首位置添了把椅子，挺直腰板，摆出认真学习的姿态。

先是敲定皇太后接风宴的流程，从宴席座次到歌舞曲目，再到各色器皿的规制，惠妃条理清晰地询问各处掌事，不时提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