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咀嚼,感受温软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紧绷的心绪。

无论真相如何,陪伴和温暖是真实存在的。

他望向天边喷薄而出的红日,这些光芒万丈何尝不是从最深的地底挣扎而出,才有了涤荡阴霾的力量。

崔君尧收回目光,落在眉眼执拗的少女脸上,金色的晨光在她眼中格外生动,也化开了他眼底的沉郁。

天光彻底大亮,将宫道照得分明。

江映晃晃悠悠地踱回了未央宫,刚迈进宫门,两道身影便扑了上来。

“娘娘!”李氏和夏冰几乎同时喊出声,两人皆是双眼通红,显然是一夜未眠,担忧到了极致。

李氏一把抓住江映的手臂,焦急地上上下下打量,声音带着颤音:“您可算回来了!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吓死老奴了!”

夏冰也紧紧攥着她的另一只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娘,您到底去了哪里?”

江映被她们这阵仗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用力挣了挣,才把手抽出来,笑着说:“哎呀,瞧把你们紧张的,我能有什么事!就是……突然想看日出,爬得高了点,忘了时辰而已,瞧你们这眼睛红的,至于嘛!”

她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困死我了,阿媪、夏冰,你们也快去歇歇,眼睛跟兔子似的。我先进去睡会儿,天塌下来再叫我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晃向内殿,将身后两道忧心忡忡的目光关在了门外。

李氏和夏冰面面相觑,眼中都是担心。

娘娘发髻微乱,裙角上还沾着露水和尘土,哪里是看日出的样子……

但娘娘不说,她们纵有万般疑虑,也只能压在心底,化作无声的守候。

殿内,厚重的织锦帐幔落下。

江映将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被褥里,疲惫瞬间就涌了上来。

然而,刚至卯时,一阵惊慌的呼喊声就打破了殿内的寂静:“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个宫女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扑倒在江映寝殿门外,声音十分焦急:“宫里疯传,说太子殿下在东宫亲手杀了两个宫女!陛下震怒,亲自摆驾去了东宫!娘娘,您快醒醒啊!”

帐幔猛地被掀开,江映几乎是弹坐起来,“太子……杀人了?”

第26章 联手栽赃陷害

东宫正殿前院,两具宫女的尸体被草席覆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崔煜闻讯赶来,目光先是在尸体上扫过,随即看向站在廊下的儿子。

崔君尧面色苍白,脸上是极力压制的震惊。

“太子!”崔煜大步上前,低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崔君尧抬起头,急切地解释:“儿臣冤枉!儿臣根本不认得这两个宫女,她们为何会中毒死在东宫,又是如何进来的,儿臣也是一头雾水。”

崔煜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但眼底的审视却缓和了许多。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崔君尧或许心思比寻常孩子深沉,但绝非嗜杀成性、草菅人命之辈。

崔煜目光扫视着四周垂首屏息的宫人,缓缓说道:“既然宫女非太子所杀,她们为何会出现在东宫?尸首又为何在此处?”

崔君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父皇明鉴!儿臣也在彻查此事,这两人出现得极其蹊跷,昨夜东宫戍卫并无异常回报,宫门记录亦无她们出入的痕迹!定是有人用了极隐蔽的手段,将她们送了进来,又或是……”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她们落锁前就潜进了东宫!”

此言一出,一个宫女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崔煜显然更倾向于相信儿子的说辞,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张瑾吩咐道:“给朕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幕后黑手!朕要看看,谁敢在东宫行此魑魅魍魉之事!”

“奴才遵旨!”张瑾躬身应诺,脑中飞快思索着排查之法。

话音刚落,一道带着泣音的女声从殿外响起:“陛下要为奴婢做主啊!”

丽妃在宫女的簇拥下,款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二等宫女服饰的女子。

那女子迅速扑向其中一具尸体,掀开草席一角,看清面容后,顿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你怎么就……呜呜呜……”她抱着尸体,哭得几乎背过气去,随后猛地转向崔煜,重重磕头,“陛下明鉴,太子殿下说谎!这死者是奴婢的亲姐姐青竹,昨日下午,姐姐还曾偷偷跑到长乐宫找奴婢,说她与翠香姐姐在假山后头说悄悄话,不小心被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撞见。姐姐吓坏了,担心得罪天家,怕得要死!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就和翠香死在了东宫,求陛下为奴婢可怜的姐姐做主啊!”

崔君尧心头一凛,立刻反驳:“父皇!昨日下午儿臣确与母后在御花园听到两个宫女讨论宫中是非,但当时距离较远,她们一听到动静就仓惶跑开,儿臣根本没看清她们面容,更不知她们是谁,何来灭口之说!”

丽妃适时地用绢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叹息一声:“太子殿下……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强辩?臣妾也听说了些风声……唉,她们似乎议论了先后娘娘……”她故意欲言又止,随即话锋一转,“人人都知太子殿下至纯至孝,与先后母子情深。若真让太子听到什么关于先后薨逝的不实之言,殿下血气方刚,一时激愤之下,做出些过激之举,虽于法不容,却也……情有可原……”

她这番话,表面是理解,实则字字诛心,就想坐实崔君尧杀人灭口的动机。

崔君尧眸中寒光暴射,强压着怒火说:“丽妃娘娘慎言!母后是因病仙逝,父皇早已明诏天下,昭告死因!孤身为人子,自然深信父皇所言!母后之事,早已盖棺定论,有何‘不实之言’值得孤去查?又有何‘秘密’需要孤去灭口?”

崔煜最不愿提起江柔之死,他的脸色立刻黑如锅底。

丽妃的话,不仅是在逼崔君尧,更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他猛地一甩袖,带着雷霆之怒:“够了!此事移交慎刑司,再有人敢妄议先后,休怪朕无情!”

就剑拔弩张之时,又一个娇媚慵懒的声音响起:“陛下息怒~”

苏妃扶着宫女的手,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臣妾听闻东宫出了骇人之事,心中实在惶恐不安,便过来看看。方才在来的路上,又听到一件怪事,臣妾思来想去,觉得事关重大,不知……当讲不当讲?”

崔煜闻言冷冷睨了她一眼,语气森寒:“既然知道不当讲,那就闭嘴,给朕退下!”

苏妃委屈的扁了扁嘴,大义凛然地说:“陛下~臣妾也知道此时多嘴惹您心烦,但太子乃一国储君,身系江山社稷,臣妾实在是忧心如焚,有些话,真真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她转向崔君尧,质问道:“太子殿下,有宫人亲眼所见,你昨夜曾独自离开东宫,不知去了何处。深更半夜的,殿下独自离开,这两个宫女早上就惨死在东宫院内,时间未免太巧合了吧?”

崔君尧瞬间明白丽妃和苏妃一唱一和的真正意图,她们想借两个宫女之死逼出他昨晚的行踪。

若他说出实情,去冷宫查探母后死因,无异于当众质疑父皇的权威,甚至还会引出“太子身世存疑”、“混淆皇室血脉”诸多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