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囚禁和疯癫折磨得苍白憔悴,眼窝深陷,但五官的底子仍在,眉目如画,鼻梁挺秀,依稀可见昔日的风姿。
江映莫名地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此刻情势危急,她根本来不及细想。
崔君尧在看清那张清冷而憔悴的脸庞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宫苑角落、回廊深处,总是躲在角落偷偷凝望着他……
但每次被察觉,她都会仓惶逃开。
他反复追问李保那是谁。
李保要么说没看清,要么说是想要攀附权贵的女子,后宫多得是。
原来……竟是秦霜华!
“快走啊!你发什么呆!” 江映急得快要跳脚,用尽全身力气拽着如同石雕般的崔君尧,奋力往暗处跑。
崔君尧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被江映踉踉跄跄地拉着跑远,但眼睛却盯着洞口不放。
一种荒谬的想法油然而生。
自己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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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太子杀人了?
晨光熹微,天幕由无底的黑暗转为一片青白。
崔君尧和江映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他们来时还说说笑笑,此刻却只剩下沉默。
江映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背后之人大费周章将我们引去冷宫,就这么容易让我们逃了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
崔君尧游离的目光这才聚焦,深邃的眼眸在晨熹里显得格外幽暗,“小人行事,向来如此。他们就像喜欢藏在暗处的毒蛇,只等我们心神稍微松懈,就冷不丁地冒出来咬上一口。”
他微微眯起眼,望向宫道尽头逐渐明亮的天空,语气笃定,“这事,显然没完。”
江映虽然多少知道些后宫倾轧争斗,却未曾真正见识过,她下意识地靠近了崔君尧,低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崔君尧骤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江映,“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与他们对换位置,让那些惯于躲在暗处使坏的人自己站出来,走到阳光之下。”
他身体前倾,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江映,你……相信我吗?”
这声轻唤既非“姨母”也非“母后”,让江映心头莫名一跳。
她迎上崔君尧灼灼的目光,没有半分迟疑,斩钉截铁地回道:“你是我外甥,不信你,我信谁啊!”
崔君尧的目光没有错开分毫,反而更深沉了几分,“那……如果我不是你外甥呢?”
江映心头一颤,嘴上却“噗嗤”笑出了声,伸出手指点了点崔君尧的额头,老气横秋地说:“你是不是傻?无论你是谁,只要在宫里,我都是你母后啊!”
见她笑得没心没肺,崔君尧凝重的神情也被冲淡了些许。
他摇了摇头,带着无奈的笑意,上下打量她:“你看看你,蹦蹦跳跳,哪有半分母仪天下的样子?自从你进了宫,父皇总私下跟我叹气,说肠子都快悔青了,怎么就点了你入主中宫。”
江映不服气地瞥了他一眼,下巴微扬:“你以为我想来啊?我爹原本可是要给我招上门女婿的!他说全天下,无论我看上了谁,哪怕是个神仙,他都有本事把人‘请’进门。结果大话说早了,竟栽在你们皇家人手里,他才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喝了好几天闷酒呢!”
崔君尧被她逗得再次笑出声,但目光投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飞檐时,语气又有些沉重:“其实叔外祖说得对,皇宫真不是什么好地方,看着华丽,实则最不养人。”
江映侧过头,仔细观察他年轻却已显棱角分明的脸,故意插科打诨:“我看把你养得也挺好啊,身量挺拔,学识渊博,哪里不养人了?”
崔君尧的视线依旧盯着远方没有收回,声音带着自嘲的冷意:“好?或许表面是好的。自记事起,阴谋算计于我而言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我浸在其中,看得太多,骨子里……早就不是叔外祖和舅舅那样磊落坦荡的人了。”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这宫里从来就生不出磊落君子。”
江映不以为然地说:“江家又不止我爹一个,我大伯也是一肚子阴谋诡计。可那又如何?他算计归算计,但江家上下,谁敢说他是坏人?心机深沉和本性良善,有时并不冲突。”
崔君尧似乎被她的话触动,随口问道:“祖父将你逼入宫中,你就不怨他?”
江映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却没有怨恨,目光澄澈而平静:“一开始是有的,但我知道,大伯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爹,大伯父,他们肩上扛着江家,甚至扛着更多我看不清的东西。说到底,无非是为了‘家国大义’四个字罢了。”她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悠远,“进宫这些天,我知道了柔姐姐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知道你身上压着的担子有多重。娘说本性善良的人,往往都晚熟。若小小年纪就异常通透,那多半是被这世道生生催熟的。”
她抬眼看向崔君尧,释然地说道:“也许……我也到了该‘熟’的时候了。”
崔君尧定定看着她,少女的脸庞在晨光中依旧稚气,可眼睛里流露出的东西却让他心头震动。
母后说她十四岁嫁入东宫,十五岁生下他,之后身体便愈发不好。
早熟之花催苦果,这便是宫中女子的命运。
崔君尧脑中思绪翻涌。
母后待他,是毋庸置疑的好,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他护在羽翼之下。
那些温言软语、谆谆教诲,那些病榻前依旧强撑精神为他讲解诗书的画面……他从未怀疑过自己非她所生。
那样浓烈真挚的母爱,怎会是假的?
但……秦霜华又是怎么回事?
江映见他面色凝重,眼神晦暗不明,便知他又陷进了沉思。
她没有追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了糕点,踮起脚不由分说地塞进崔君尧微张的嘴里。
“想不明白就别硬想!”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小小年纪,别总学那些老大人,整日皱个眉头,像个小老头似的!吃块甜的,顺顺气儿!”
她又踮起脚尖,试图把另一块也塞进去。
糕点带着她怀里的暖意,甜腻瞬间在崔君尧口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