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璃迅速垂眸,指尖力道陡然加快。

不多时,一曲《凤求凰》弹奏完毕,她从容收手:“首辅大人,可还满意?”

傅雪臣站起身,修长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侧,带着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气息。

“苏小姐和谢小将军当真志趣相投,连共同谱写的曲子都这么缠绵悱恻。”

傅雪臣神色如常的夸赞,苏清璃却背脊一凉,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

倏忽,男人倾身,将手中的面纱替她戴上。

冷玉般的指节不经意擦过苏清璃娇嫩的脸颊,灼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惹得她睫羽轻颤,激起一片战栗。

苏清璃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着琴弦划过一阵裂帛的声响。

“琴已弹奏完毕,民女先行告退!”

看着她收拾琴具的身影,雪白的颈侧还留着他呼吸烙下的薄红。

傅雪臣幽幽开口:“你不是想要三千两吗,当我的妾室,我给你。”

苏清璃收琴的动作一滞,平稳的呼吸突然紊乱。

“什么?”

和离书上的墨迹写得分明,他眼中的嫌恶还刻在她心里,现在算什么意思?

傅雪臣目光如烈火灼灼,声音低哑:“三千两!做我的妾!”

他语气认真而笃定,刹那间,屈辱像毒蛇窜上苏清璃的背脊,连指尖都泛着麻木的刺痛。

他的心上人不日就要到皇城来,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还要用妾室之位折辱她。

她家的确是落败了,可她骨子里的傲气也不容人这般践踏。

“傅大人的好意心领了,我苏清璃就算沦落街头,也不会当你的妾室。”

傅雪臣眸色骤然阴鸷,忽然捏起她的下巴,近乎咬牙切齿:“你宁愿做顾九霄的妾室,也不愿做我的,为什么他都能行,我却不行?”

看着傅雪臣满脸盛怒的模样,苏清璃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轻声一笑:“首辅大人好歹侍奉御前,难道不知顾家挥霍无度,家财散尽,顾九霄真想纳我为妾,怕也是有心无力。”

她方才那番言论,不过是想让顾九霄知难而退罢了。

傅雪臣脸色一变,神色终究是缓和了些。

“你缺钱,是因为你父亲为了谋官职,被人骗了几千两?”

苏清璃猛地抬眸看他,可仔细一想,他如今权倾朝野,监视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苏家肮脏的秘密便无处遁形,苏清璃觉得自己被钉在了原地,呼吸困难。

没等她开口,傅雪臣便自顾自道:“只要你当我的妾,欠下的那些银两,将不再是你的烦恼!”

苏清璃挺直着背脊:“首辅大人雪中送炭,民女不胜感激,只是民女宁愿自食其力,也不愿欠首辅大人分毫。”

她虽落魄,犹存一身硬骨,哪怕喜欢傅雪臣,也不容他这样作践自己。

说罢,苏清璃抬脚便走,背影决绝。

刚关上门,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你是苏清璃吗?你……你弟弟快不行了!”

苏小姐,该跟我回首辅府了

苏清璃只觉得耳边嗡鸣:“发生了何事?”

“你弟弟为赚官府悬赏,去杀祸乱村庄的蛇妖,却被蛇妖咬破喉咙,蛇毒入身,城里大夫说撑不过子时了!”

弟弟自幼体弱,整日与笔墨为伴,连剑柄都不曾握过,竟然为了悬赏去击杀蛇妖。

想必也是为了筹钱还上家里的债务,不得已而为之。

怪不得昨夜弟弟一反常态,突然解下颈间长命锁系在她腕上,说“往后姐姐不必劳碌忧心,我护着姐姐。”

苏清璃眼前发晕,几乎要栽倒,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下。

她心中懊悔万分,怎么就没多问一句?没多看他一眼?

“苏小姐,你还是赶紧去医馆,把你弟弟接回家吧,让他和家人见最后一面吧。”

苏清璃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将喉间的哽咽生生咽下,父亲茶饭不思,母亲以泪洗面,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这蛇毒当真无法解了吗?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父亲曾提过,宫里有位老御医医术通天,一手金针渡厄能解天下奇毒,连心脉尽断之人都能救活,有“毒见愁”的称号。

若是从前,父亲还有可能请得动老御医,可如今苏家落魄,她连太医院的偏门都摸不着,更别提救活弟弟的命了。

苏清璃望向那扇雕花木门,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近在咫尺,只要他动动手指……

单薄的肩膀剧烈起伏了几下,她颤抖着双手推开房门,什么尊严,什么体面,在弟弟的性命面前都微不足道了。

傅雪臣摩挲着白玉扳指,方才苏清璃每一声抽泣都落入他耳中。

此刻看到她回来,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反而饶有兴致的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