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臣享受的瞌目,仿佛身临其境,与万物自然亲近。
时间仓促,不经意就飞快流逝了,苏清璃停手收声,几曲民间小调戛然而止。
明明只是普通曲目,经她之手却能谱出别样盎然意趣。
“苏小姐造诣非凡,我这心疾又舒缓了几分,有苏小姐的鼎力相助,假以时日必能痊愈。”傅雪臣赞不绝口。
苏清璃如常客气道:“谭公子的夸奖,我听过很多了,往后你若有急需我之处,可差人到齐府找我,我是齐府的六夫人,你遣人报上我的名号,就说是我的朋友,我必会如约而至。”
“苏小姐能真拿我当朋友,同我敞开心扉,我荣幸之至,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实乃人之常情。”傅雪臣唇角飞扬,心中畅快。
“谭公子若是名女子,我就不需要如此避嫌了,可直截了当邀请你到齐府来做客。”
苏清璃惋惜对面交谈的人是名男子,否则她也不用此般迂回曲折地绕口齐府众人,前来替他抚琴疗愈。
傅雪臣愣怔片许,“苏小姐说笑了,朋友无所谓性别之分,男女大防针对的是不怀好意的人,你我冰清玉洁,胸怀坦荡,何惧世俗眼光?”
“话虽如此,但我终究是名女子。”苏清璃有自己的判断和长远考虑,对面长身玉立的男子当永远体会不到做女子的难处。
傅雪臣未再多言,宫中形势只会越来越紧迫,两人互相道别,各乘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行驶而去。
昨日长公主朝堂上一闹,齐家之人要多加防范长公主了。
“锦迁,你如何看长公主和首辅的关系?长公主从来是温良贤淑的女子,近来怪事频出,昨儿个朝堂上的那一出定是首辅教唆,你说首辅莫不是要谋朝篡位?”
苏清璃小心翼翼地推开齐府的侧门,步伐轻缓地途经东厢的院落,就听一处观景亭中齐尚书的愤懑不平与猜忌之言。
傅雪臣要谋朝篡位的那句话深刻印入苏清璃脑袋,她脚步一顿,躲入杂草丰茂的瓜藤架掩映,静听二人谈话。
只闻齐锦迁劝止道:“父亲,这话可不能乱说,倘若被首辅的人听去,您可得吃不了兜着走,我们齐府尚无与之一抗的能力,需联手将军府。”
齐尚书浑浊的老眼好似看到了一缕曙光,“你想找谢贵妃从中牵线搭桥?”
“我确有此意。”齐锦迁神色淡然地点头。
“你是我们齐家的顶梁柱,不论你拿了什么主意,我和你长姐皆会支持你。”齐尚书几近无条件地信任齐锦迁,整个齐家全靠齐锦迁的睿智才走到今时的位置。
齐皇后当年能嫁给只是个王爷的皇帝,也是齐锦迁从中擘划,当时的齐家只是小门小户,齐尚书还是个不能入朝的小官吏,不足挂齿。
而后牵制谢贵妃,亦是齐锦迁的功劳。
“多谢父亲和长姐的抬爱信赖,我是齐家人,必以齐家为重。”齐锦迁目色幽深,少时的他便已担负起光耀齐家的担子,这么多年了,唯有对齐家忠心不二。
齐尚书满意地微笑着点了点头,六子齐锦迁是他最为倚重之人,壮大齐家的希望就在他的身上了。
苏清璃一动不动,两人离开观景亭好久,她适才左顾右盼地走出,僵硬着身子从一条石板小径回到家中。
心不在焉地坐在自己住的小房间内,苏清璃手抖着端茶倒水润润干燥的嘴皮子,夏日天气炎热,刚受到惊吓,流了满身的汗。
茶水溢出茶杯,打湿圆木桌,她执起茶杯往唇边送,便闻齐锦迁的话语声,“阿璃,我听府里下人说你不在府内,是去了何处,怎么又不叫上凤仙?”
“锦迁,你何时回的府?我一直在府内,在府上找了一片空地,松土播撒了上回买的种子,浇水施肥便忙至现在。”
苏清璃心惊肉跳,手中茶杯险些落到地上,她速度稳住心神,微微一笑。
齐锦迁一眼就看到洒在桌面的一滩水渍,关切走过来抓住苏清璃的手细细检视,“怎么桌上也是茶水,你的手是受伤了吗?”
苏清璃强装镇定,缓缓抽走她的手,含笑摇了摇脑袋,“我的手未曾受伤,就是长时间劳作,手臂有些发软,方才洒了茶水。”
齐锦迁看着她湿透后背的衣衫,汗水浸泡的额边耳角的秀发,一切皆有迹可循,因而没觉察出她是在扯谎。
谭公子,你不妨把幂篱摘掉
“你累了就交给下人去做,仔细着身子,我们虽不是真夫妻,却也不能把你当仆人来使,况且父亲和几个孩子还看着我们。”
齐锦迁体贴温和,不忍苏清璃在齐府受苦,还拉了齐府的人当游说。
苏清璃心里有数,齐锦迁待她无可挑剔,“我也知道锦迁你从不把我当奴仆对待,虽然我们只是交易。”
“阿璃,你值得我好好用心对待,我们齐府从前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是很普通的人家,你本是金枝玉叶之身,侯府不过是受首辅的迫害,你才会流落民间,明珠蒙尘。”
齐锦迁能言善道,嘴跟抹了蜜似的,直说到苏清璃的心坎儿。
但苏清璃想到侯府过往对傅雪臣所为,她心中那几丝埋怨早已荡然无存,“时过境迁之事,不提也罢,不做侯府大小姐我一样能活得有尊严。”
忆及她近来结识的友人谭溪,她便又点燃了做生意的渴望。
达官显贵固然如青云之端的人,过着奢侈金贵的生活,寻常百姓虽比不得,做商贾也能活得多姿多彩,靠勤劳的双手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阿璃,提到你的伤心事了,真是对不住,我今后再不提傅雪臣那薄情寡义之人了。”
齐锦迁轻拍了两下嘴,以示对自己的惩罚。
“你也不是有心,无非是在替我们侯府打抱不平罢了。”苏清璃嫣然一笑,唇畔两个梨涡漾开。
“阿璃,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我吩咐下人给你做点清凉的食物充饥。”
说罢,齐锦迁双手拨动着车轮出了苏清璃的小房间。
苏清璃悬在胸口的心终于落下,她反复咀嚼着齐锦迁和齐尚书的对话,只捡着傅雪臣要谋反的那句话,遗漏了一个关键的人物。
齐锦迁说他要去找谢贵妃,他与这谢贵妃有何关联?谢贵妃可是皇帝的女人。
难道这谢贵妃就是齐锦迁喜欢的女子?
脑海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如此一来,她岂非要被困在齐府一辈子?除非皇帝驾崩。
一时寝食难安,苏清璃惴惴度日,夜里睡得不安生,还做了个噩梦,惊得夜半从床榻坐起,满头的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