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小灰灰啊。”
“大胆!竟敢直呼本王绰号,那是只有皇兄才能叫的!”李泊熙掐着腰,凶巴巴地说。
平安觉得分外有趣,接着逗他:“小灰灰殿下,眼下到了饭点,臣有点饿了,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多拿一些来。”
宫女太监们都有些无措,不知该不该替小陈修撰拿吃食。
尹太后朝他们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平安表演。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指挥本王做事!”李泊熙愤愤说完,见左右四下根本没人帮他,气势渐渐弱了下来,又很想听平安继续讲羊羊村的故事,只好从凳子上跳下来,噔噔噔地去了内室,转而用肉乎乎的小手端着一盘糕点出来,放在他面前的圆桌上:“这次就先原谅你了,下次注意嗷!”
平安瞥一眼糕点,一脸的嫌弃:“这油酥泡螺都放凉了,还有这豌豆黄干巴巴的……堂堂小灰灰殿下,就拿这个招待臣子?”
“你……你还挑上了?!”李泊熙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气得一跺脚,又转而去了内室,令人将一桌饭菜移到外殿来。
“这下总可以了吧?不要再挑挑拣拣了,本王生气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承担不起呀!”李泊熙苦口婆心地劝道。
“嗯,这还差不多。”平安起身对太后道:“时辰不早了,娘娘请用膳吧。”
尹太后原本被小儿子气得没有胃口,这会儿也消了气,来到食桌前坐下,又让平安不用拘束,陪她一起用膳。
李泊熙又不干了:“母后,他是外男,怎敢与您同桌进膳?”
尹太后乜他一眼:“你平安哥哥在这后宫里玩耍吃饭的时候,还没你呢。”
平安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秋日时蔬种类繁多,南瓜茄子、萝卜青豆,花花绿绿的足有十几样,简直像一桌全素农家宴。
“算了,看在你会讲故事的份上。”李泊熙又缠上平安道:“别光吃啊,他们回到羊羊村以后呢?”
“吃饭呀。”平安开始上价值:“羊羊们最爱吃瓜果蔬菜,才会变得机智、勇敢、善良、可爱。”
“嘁。”李泊熙颇为失望地翻了个白眼。
平安不再理他,夹起一颗南瓜团子,品尝一口:“嗯,松软香甜,入口即化。”
又舀起一勺青豆:“软糯绵密,唇齿清香。”
李泊熙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平安装作听不见,继续道:“娘娘,小厨房的手艺果然比光禄寺强过百倍。这素菜看似简单,其实最考验厨子的功力,要想把素席做出口感和层次,没个十年功夫下不来。”
尹太后配合着对丁公公说:“还是平安内行啊!”
丁公公笑道:“小陈修撰少说也有十年鉴赏美食的经验了呢。”
平安补充道:“臣还听说,这有品位的人都是爱吃素的,吃得是清淡,品得是意境,所以大宴上的压轴菜多以素肴为主,以调和油腻,平衡五行。臣今年开春时去西山挖笋,让家里做了一道‘山家三脆’,用嫩笋、小蕈、枸杞头煸炒,再撒一把松子仁,淋一勺芝麻油,真是又鲜又脆啊……”
又是“咕噜”一声。
“殿下。”平安叫了李泊熙一声。
“干嘛?!”
“要不要一同进膳?”平安问。
李泊熙鼓着腮帮子挣扎了片刻,终于半推半就地拿起筷子:“那本王就勉为其难品鉴一下吧。”
闹了整两天,小朋友也饿了,管他红的绿的荤的素的,大口吃起来。
吃饱喝足,李泊熙缠着平安继续讲故事。
平安慢悠悠啜了口茶,又活动一下发僵的肩膀:“但是臣年事已高,久坐伏案腰背酸疼,今天怕是讲不了了。”
李泊熙板着脸道:“我皇兄说,臣子事君,应当尽心竭力、不辞辛劳,你才讲了多一会儿,就喊累了,日后如何为国家效力?这样吧,你多讲几段儿,本王帮你捶捶背,母后都夸本王的手法好极了。”
言罢,果然给他捶起背来。
平安道:“嗯,真舒服,臣决定把殿下的诨号编进故事里,就封个……保卫羊羊村的灰灰大将军,如何?”
“哼,本王岂会在乎这个,不过既然是你的一番好意,那就准了吧。”李泊熙说完,更加卖力认真地帮他捏肩捶背:“还有哪里疼?你身子骨也太弱了,让本王多帮你捏捏……”
平安得意一笑臭屁小孩儿,拿捏。
面对如此上道的小孩儿,平安许诺帮他挑一只漂亮的小羊。
……
大雍的官员最讲论资排辈,谁要是轻易破坏规则,就有被同僚排挤的风险。大雍只有一个陈琰,而且现在还在内阁伏低做小呢,所以大多数官员还得苦熬资历,熬到前人都退下来,才有晋升的机会。
平安也不例外。
他在翰林院主要负责编修前朝国史、偶尔起草几分诰敕,主要以学习为主,没有更具体的行政事务了,所以翰林官是公认的“职清务简”。
平安做事效率很高,但翰林院最忌讳这个,翰林清贵嘛,要注重“养望”而非“实干”,讲究个闲庭信步、悠然自得,不以“趋走”为劳,做事太急不但容易被笑话,还容易招人恨。
正如此时,十七岁的陈修撰一手拿着邸报,一手端着茶杯,吹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浅啜一口,感叹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呦。”
要知道,翰林官员熬资历,那是六到九年起步的。
所以平安闲得发慌时也会写点东西,譬如《陈子维自述》啊,《盛安老宅札记》啊,《景熙朝野见闻录》啊……
当中最得意的,是一本名为《黔之驴》的中篇小说,讲得是某朝大司马杨小贯是如何小肚鸡肠、嫉贤妒能、仗势欺人打压状元郎,又被贬斥到荒郊野地修皇陵的。
当然,这种没有狗血剧情的故事一听就不怎么畅销,不过陈老爷听说孙子出书了,编排得还是曾经欺负过他儿子的官员,立马从靴子里掏出一张汇票,往京城最大的书坊银柜上一拍,先印三千本,往各大书店铺货。
定价多少?
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