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那你等等我。”沈韫隐隐握住他的袖角,留意他的神色,“我去向父亲认错,探清楚他究竟在瞒我什么。这桩婚事,我一定会退掉的。”

言讫,一时俱静,柳伏钦似乎挫败地蹙了蹙眉,“你向沈学士认错……又要去厚知堂么?”

他掰开衣袖上的柔荑,转而捞在手中,“沈韫,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沈学士根本没有隐情,他就是太想要解寅了,你当如何?”

古往今来,位高权重者无一不擅心计,谁不想掌握一把有感情的刀?他不愿再见沈韫受到一点伤害,与其让她和沈学士周旋,不如全都交给他来做。

“这些年父亲与沈学士的争斗从未止过,他对我有成见,我能理解。”

柳伏钦眸光微垂,打从听闻解寅去沈府下定,他便一直在脑海中忖度应对之法。同样去提亲,他也想过,但沈学士选择他的机遇远比解寅浅薄得多。

他需要的,是成为沈璿的一介助力,让他从头到尾对他改观,且察明他的诚心。

沉吟少时,柳伏钦压下嗓子与沈韫慢道:“这月初,父亲手里死了一个囚犯,是沈学士亲自派人从江南抓回来的。此人干系重大,涉及太子监察的丝事一案,沈学士因为他,必定迁怒于父亲,只是他虽然死在刑部,却绝非我父亲作为。”

沈韫被他一通话绕得眉心暗锁,旋即,又闻他接言:“如若我将此事查明,让沈学士在太子那边安稳交代,我向他讨一纸婚书可算为难?”

他与太子殿下颇有私交,父亲亦有意历练,朝中之事对他一向敞亮。他欲插手查探,只差头上挂名儿。

“你无官职在身,如何查?”沈韫一面说,一面屈起手指,随即瞧他不以为意地弯了弯唇,“我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走祖上恩荫这一条路。”

柳家世代簪缨,柳伏钦的祖父曾救驾有功,先帝特许柳家可荫一子为正六品官衔,兼之他乡试已过,有功名在身,从前是他不愿从文,后来长兄辞世,他便欲以科举正途为官。

时下他等不起来年二月,唯有此举或可一试。

沈韫当即敛容,“你别这样。”她靠近了些,声线明显添了两分乞求,“柳伏钦,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沈学士对解寅没有别的用心。”

沈韫默然俄顷,低眸闷闷道:“你说过不会让我难过,言犹在耳,你要反悔吗?”

“沈韫……”

她思忖一晌,在柳伏钦沉沉的目光中抬起头来,“很快就过年了,你等我与你互诉新禧,若到那时还不能从父亲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便一切都依你,我绝无二话。”

马车里,柳伏钦静静凝望沈韫,在心仪的女子面前,终归不忍驳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嗓音满是缱绻,“好,一言为定。”

? 第 66 章

待马车返至沈府, 夜幕低垂,门前的几盏灯火像万千流萤携聚, 风一偏, 荧光也跟着拂漾。

随着车窗钻入零星半点,搭在二人中间,先前的那幕不成体统竟在此刻叫沈韫感觉局促。

她是不舍分别, 但迟迟不下马车也让人枯坐不住,延捱半晌,终欲下车时, 不防柳伏钦牵唇笑了一下,“你别走了。”

他的笑如朗月清风, 伸手拉沈韫袖角,隔着重重锦料覆上她的腕骨, 钳制一般将人锁在身边, “我也舍不得。”

从前他俩相处很随意,哪怕男女有别, 在外人退尽时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许是现在的心不如以前纯粹, 柳伏钦的所有言辞举动安在沈韫身上, 总叫她面红耳热,不由抿了抿唇。

未几推开他的手,显了几分临阵脱逃之势。柳伏钦无法,只好把人捉回来重新按在位上,看她像一只以身饲狼的兔子, 朗朗笑了笑,“你这是敢做不敢当了?”

沈韫一时辨不清他指的是主动亲他, 还是不愿回府, 出门前的那些烦郁全被心悸一扫而空。

她别过脸, 良久启了启唇,“别闹了,我回去还有正事……”

“我也是正事。”柳伏钦出言纠正,把她的脸轻轻扳回来,转而触及她的裘衣领缘,“小心些。”

沈韫蹙眉看他,离得太近,气息一霎又暧昧几许,临了听他低道:“明日过后应该会消的。”

什么会消?沈韫困顿半天,愕然怔住,眸光无所适从地抖了抖柳伏钦是在她颈上留了印痕么?

一种无名的情愫瞬间占满她的身体,说不出的惊惶,心思从晨起到宿下整个过了一遍,生怕疏漏哪个细节,叫今明两日服侍她的婢女瞧去。

思索再三,终于定了定神,脸色逐渐和缓,却是未过脑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话才出口便后悔了,即见柳伏钦提起唇,含混地回一声:“经验之谈。”

这下沈韫更没脸再待,连忙咳了两下,调转谈锋,“我真该回去了。”

柳伏钦颔首,随后先她一步落下马车,让她搭扶自己下来。门前有人在等,沈韫不好多说什么,只叮嘱他:“年节为限,不许骗我。”

“好。”

柳伏钦目送她迈过门槛,直见那身衣裙没入黑暗,适才收回目光,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柳府阔踏,开口问下人:“父亲可在府上?”

男子垂首回道:“三公子,老爷下晌有事出去了,特意吩咐今夜后头才会回来,叫公子与夫人不必等。三公子可要庖厨现摆晚饭?”

柳伏钦皱攒眉宇,不愿干等半月,可是想起沈韫近乎央求的口吻,一字一句都叫他不忍违背,恍觉周身寒冰桎梏,欲求挣脱,却分毫动弹不得。

那厢沈韫没往墨毓轩去,找了周袤询问父亲所在,径自朝澹绮苑疾行。洋洋洒洒的光晕从她头顶兜下,到了房门外,门扇半开,可以窥见里面一家人围着长方饭桌,已经在动箸了。

沈韫悄声进去,未料被布帘掩住的半阙天地里,还有一道蕉月色身形。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寻常,父亲不是每回谈事都会让解寅留下用饭么。

未叫下人通报,可行动间衣靴发出的声音难以消除,刚刚站定脚,屋里的眼睛皆向她望了过来,她顿了下,方才一一问礼,最后告饶似的喊了声爹爹。

“我还当你不回这个家了。”沈璿搁下碗筷,拿巾帕擦了擦嘴角。

话虽如此,桌上却明晃晃地摆着她那一份。

沈韫觎了他们一眼,事先备下的腹稿突然卡住,竟是沉默了。

认错这种私隐之事,她不愿现之人前。

沈璿瞧她不言声,心里猜到原委,于是站起来,招呼他们先用,继而负手踅出房门。沈韫紧随其后,廊下呼啸的风钻入耳蜗,铮出些刺刺的疼。

“下晌是我不对,我只是……女儿不想嫁人,见到前院那些聘礼,便有些惶恐……”她边走边说,一双淬辰的眸子徐徐扫量,只瞧前面那道影子没有半分停留之意。

“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锐之?”说罢脚步微缓,前头提灯的察觉,亦慢下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