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1)

“她不是也欺负我了么?而且二哥怎知我对她没有留情?”

“阿韫是姑娘家,怎么一样?”

说得柳伏钦微噎,半日才闷出一声:“我往后对她好就是了,她要什么我都给她……”

这种孩子似的话语虽然鲁钝,却也真心。

柳长涣鲜少见他如此,与他平时落拓精明的模样出入甚远,简直换了个人,说明他对沈韫是认真了。这是好事,沈韫对他而言就像自家妹妹,母亲待她更不必说,甚至多番有意与沈家结为姻亲,他们二人若真成了,确实令人高兴。

面上浮起一丝柔和的笑,“好,二哥知道了。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与我说阿韫?”

话锋回转,柳伏钦坐直身骨,将搁在案上的画带过来,放去柳长涣手边。

“还有一事,二哥恐怕忘记了。”

他受伤的第二日,他们谈过。那时他说要想一想,柳伏钦便没再启口,如今已逾半月,是追来问他要答案了。

柳长涣没看画像,神色比方才安静了些,淡声道:“你见过她了。”

上月他房中丢了一节布符,不消想,定是他的好弟弟做的。柳伏钦不置可否,“她是汪贵妃的人?”

昨夜设计沈韫去撞破董照与太子嫔的人,除了汪常寿,他想不出第二个,而汪常寿能差遣动的宫女,只能出自贵妃宫中。让他不解的是,二哥为何会与汪贵妃扯上干系?

外头雨渐停了,最后几点雨珠顺着瓦檐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迸入砖缝。

柳长涣思想多日,到底不再瞒他,开诚布公道:“是。更准确地说,她是哥哥的人。”

冬日昼短,刚交酉时,已是天色鸦昏。

沈韫下晌送走楚霄,在廊桥边独自走了一段儿,未及回到墨毓轩,便被周袤喊去书房,称是老爷要问她几句话。

去往书房的路上,沈韫明里暗里向周袤扫听父亲的心绪,果不其然,是差极。她大约可以猜到父亲要问的事九成与柳伏钦有关。

到书房后,沈璿拉着一张黑脸,指端沉沉地敲叩案头,略过她的见礼,语气薄寒。

“昨日在宫里,柳伏钦拐你出去做什么了?想清楚再应。”

如实回答,沈韫可没那么厚的脸皮;摘简洁的说,父亲亦会生气;倘若否定她与柳伏钦的心意,又不落忍……苦思冥想后,沈韫久未吭声。

沈璿观她作派,恼得浓眉横翘,心里却不敢猜度他们究竟达成了何种共识。逼她太紧,唯恐叫她愈发反抗,索性耐下性儿来忖了忖,审视她片刻。

“好,我不过问。”沈璿摊平手掌,收在膝间摁一摁,“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但你主意再大也得寻一寻父母的意思。你与柳三来往,我不拦,但仅仅于此,别与为父作对,听明白吗?”

他的一席话困在沈韫心头,使她周身提不起兴致,吃了晚饭便撑腮坐在院子里,仰首望着天上碎星。

倏有一点风吹草动,偏过脸,就见柳伏钦好整以暇地站在枯树下,正牵着唇角瞧几步之外的她。

沈韫眸光微颤,心猛地悸动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称谓仿明,所以宦官在这里自称奴婢。小柳和阿韫少时的故事是在开文前就写过很多的稿子的,到时候会修一修放在番外里:)

? 第 62 章

入夜后, 朔风料峭,檐下的灯影似乎受寒, 颤抖着将团团凉意撒落。

柳伏钦抄手立在树下, 眉目含笑,仿佛已经在那儿看了她许久,见她注意自己, 方才提步过去,挨着她旁边的凳子拂袍落座。

“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沈韫下意识地瞥了周遭一眼, 见院中空荡,适才记起她已将人打发走了, 因心中郁闷,不愿让这副模样给旁人落眼。

目光飘回柳伏钦脸颊, 他神情柔煦, 坚毅的轮廓在暖光下糅杂些慵懒的韵致,眼梢微弯, 很专注地瞩视着她。

不知缘何, 沈韫眼前渐渐浮现一些过往, 努力斟酌后,还是奇声问了句:“你昨夜是算计好了吗?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带出广成殿。”

单是父亲看见倒没什么要紧,顶多被他训一训,申饬她不许和柳伏钦有更亲近的走动。但昨夜不止父亲在场,很多人都瞧见了, 以父亲与柳尚书一向不合的关系,难免引人猜疑。

正因如此, 父亲才会那般恼怒, 连她进门的礼节都挥去了, 上来便是发作。而柳伏钦与她陈情太过突然,还偏偏是在宫里,她是真的好奇柳伏钦这么做,是否与以前一样别有图谋。

他们认识的年岁太长,对沈韫来说,是认识了一辈子,中间发生的嫌隙数不胜数,一夕转变成这种交情,不是易事。

柳伏钦听出她话中玄机,觉得很不豫,他到底对沈韫做过多少恶举,竟叫她这样怀疑他的用心。

昨夜之事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兴起,莽莽撞撞地走到她面前。她不知道他历经了多少煎熬,有多少次想直接宣告他的慕恋,但是怕她拒绝,怕她疏远,这才苦苦克制未发。

与沈韫倾诉,说白了,于他而言就是一场赌局。幸好,他赌赢了,高兴得他半宿没睡,连何时提亲都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到了沈韫这儿,他的心思永远沾染别的东西?

柳伏钦一双眸子半点不偏地垂在沈韫脸上,说出的话略狭一些置气的成份,“你太高看我了,这种事我还需要算计?”

尔后顿了顿,长眉轻攒,“是沈学士与你说了什么?你要因为他回避我吗?”

沈韫被他问得微愣,轻轻抿了抿唇,移开眼,“我不会。”

想从沈韫嘴里得到一句温存的话,恐比登天还难。柳伏钦习以为常,径自给自己消气,没有言语,只垂首拢了拢被风掀高的袖管。

一时安静下来,偶尔能听见败叶簌动的声响。

“你让我帮你作的画,如何了……”沈韫启唇道,她拧拧指尖,眼神闪避,端是一副亏心之态。

柳伏钦的视线落在她不断屈扣的手上,眸光忽地一软,提及宫闱中的往事,谨慎地顾一眼四周,抑下声线。

“如你所料,那名宫女确实是汪贵妃身边的人。她还有一个哥哥,曾经效力于我长兄麾下,七年前,他为护长兄撤离,战死于北军围剿,此后长兄便一直对他的妹妹多有照顾。”

闻言,沈韫转回脸,“那她与汪贵妃?”

柳伏钦见她一下便将面上愧怍扔个完全,满是听故事的情态抬眼望他,心念浮动,有些顽劣地向她靠近一点,衣上熏的独特香味儿萦到她的身前,漾着几分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