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 第 38 章

夜色辄转, 熹光罩下来,便到明日。

首阳书院斋堂众多, 学生都是京城中的官宦子弟, 面上瞧着谦逊有节,待到先生一走,整个书院都热闹起来, 鲜活又注满朝气。

要说最闹腾的,却是晟文堂。因为离武场最近,堂中武生居多, 每个人案上都藏着一些用以“防身”的把式,先生在时便以书卷遮掩, 稍一宽松,周围俱是敲敲碰碰, 吵得无处置身。

柳伏钦习惯坐在后排, 左手边是一扇洞开的雕窗,阳光成块铺映进来, 倒在他脸上, 无端返照出一缕郁塞。

那边许章霖正与一簇少年勾肩哄笑, 朗声唬闹什么,不一会儿,他踢踢靴上尘土,阔步进到室内,于柳伏钦身旁坐下, 捧腮在他案前。

“他们等会儿去射圃习射,咱们一起吧。”

柳伏钦懒散地溜他一眼, 没兴趣, “我就不去了, 你们尽兴。”

“别啊。”许章霖垂下手,眉峰皱紧,倏地又展开,咧嘴一笑,“我跟他们几个整日拈笔擒书的人混一块儿,哪有什么兴致可尽?你不去跟我比较一二,当真没意思。”

说完,他偷么朝柳伏钦窥一顷,假装十分随意。

柳伏钦闻言哂笑一声,目光越过他,向门臼旁挨团站着的同窗打量,复调回来,不紧不慢道:“怪事,你离了我还能活不成了。平日也不见你这般争强好胜,是又与他们下了什么赌注?”

就清楚瞒不过他,许章霖讪讪一笑,直正背脊,“我若赢了你,他们便替我做一日课业。”

“你若输了呢?”

“便换我替他们做。”

柳伏钦嘴角微扬,突然有了乐趣,伸手把案面收整停当,提起衣袂起身,丢下句:“走吧。”

话间人已抬步往外,许章霖尚呆了会儿,忽地爬起来,“你应了?”

即见他挥手,向射圃方向走去,于是忙不迭地喊道:“嗳!不是现在!严先生还没来”

甫落,柳伏钦踅回身,站了站,嘴上是漫不经心的口吻,“我一会儿还有事,只能现在。”

移至下晌,簌簌清风从西边扑打院墙,沈韫的屋子窗扇未开,困尽闷意。她歪身卧在榻上,手里拿两只热茶包敷眼,淡薄的光线照她周围,晕出一点慵懒失意的影子。

昨夜从竹松堂回来,原已将错乱的情绪多数捋平,未料夜里发了一场噩梦,半惊半醒间,又狠狠哭了一回,后面多亏宋氏赶来,才堪堪将其哄睡。

今早起身时,沈韫恍觉眼圈涩疼,挑镜一看,眼尾竟肿得不似寻常,急忙唤人打凉水来捯饬半晌,目下虽好了些,却依旧酸胀。

“洺宋,把窗支开些,太热了。”

沈韫垂手将眼睛释缓片刻,翻了个身,就听洺宋道是,一边行动,一边回她:“姑娘,公子今日送了好些稀罕玩意儿过来,奴婢都给您放在雅阁了,您看何时去瞧一眼?”

大抵是延宥弄来哄她开心的。

沈韫长长一叹,嗓子有些低哑,“疼,不想动。你别陪我了,我想一个人躺会儿。”

未几,洺宋却行退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一人,静谧的斜阳兜转榻上,混杂着秋天的气味。

不防耳畔“嗒”的一声,投来什么,就落在榻上,沈韫神思轻断,睁开眼睛瞧了瞧,是个纸团。

她眉尖轻蹙,起身朝窗外略扫一眼,却见柳伏钦立在窗扉后,不由微愣,连忙扭头把眼睛遮住,重新瘫回去,向墙那边摆脸。

如此古怪的反应令柳伏钦神情稍滞,不清楚她怎么了,遂又丢一个到她身旁。

沈韫这回没再起身,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奈何柳伏钦是个坚持的人,一次不应,便试两次,终于使沈韫忍得不耐烦,咬牙骂了声别来招我。

话落,空气寂然一晌,柳伏钦剔起眉,双手抱在胸前,语气闲懒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有何处惹你不快,你说出来。”

“你没有惹我不快,但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能走吗?”

沈韫闷声接了句,大概等上一刻,她听窗外迟迟没有回答,以为他走了,便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往那边瞄一瞬,的确无人。

适才松了口气,随即趿鞋下榻,做贼似的把窗户阖下来,生怕叫他瞧见自己这副落魄苦相。

过了半会儿,门外突然响起云樊的声音,称是宋氏喊她过去一趟。

这个时候叫她,沈韫难免起疑,但云樊毕竟是她的人,该不至于假传主令。稍忖俄顷,她披上外衣开门,一抬头,便看见一张略含迤逗的脸。

阳光从他侧面倾洒下来,镶嵌在那副英挺的眉骨上,他眼梢微挑,唇畔噙着一分佻达的弧度,冲她笑了笑。

沈韫嘴角微沉,声线里藏着井水一般的寒意,“你帮他骗我?”

话是对云樊说的,她却没有解释的机会,柳伏钦已拉着沈韫往屋里迈,不忘返身关上门。

“想见你一面真难。”

他径自寻了一张椅子提袍落座,指端搭在杯沿,目光深邃地望住沈韫,“我可没骗你,你身边那个叫洺宋的丫鬟确实去找伯娘了,我只不过提前将伯娘的吩咐传达与你。”

不必说,定是他搞的鬼。

沈韫一时愠恼,忘了将面容捂住,只冷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伏钦垂眼给自己倒了杯茶,语调平淡,“你昨晚去竹松堂了。”

惊讶从心头密密淌过,沈韫眨了眨眼,缓慢坐下,“你怎么知道?”

柳伏钦抬眸瞥她一眼,眉宇间有轻微的蹙痕,答得简短,“看见了。”

复端起茶杯,故作无所谓地呷了一口。

昨夜他之所以没有上前,并不是因为害怕输给解寅,以他的性格,瞧见沈韫与旁人走近,早忍不住过去拆散了,唯独昨夜不行。

听沈延宥说,沈韫是为了陆思白的事和沈学士吵起来,下人看见她时,她眼眶湿润,仿佛哭过,又在深夜独自往外头跑,大约是很伤心了。